頂點小說 > 嬌華 >1150 殯葬長隊
    晨曦漸近,澹白色的芒光在東邊大地上擡頭。

    夏昭衣牽着馬停在石橋邊,她身前燈火明亮,每家每戶的人都出來了,不安地站在自己的門外,還有很多人在其中奔波。

    她身後,風聲和水聲一起,在天地間鼓譟。

    許久,幾個中年男人跑到她跟前:“阿梨姑娘,問遍了,那幾個有姑娘的人家,姑娘都沒丟!”

    “確定嗎?”夏昭衣道,“可按我說的,都親眼見過?”

    另一個男人忙道:“這一帶的人我都熟,我挨個看過去了,沒丟!”

    “那麼我過來時,你們在外面嚷着抓賊,可有人丟了東西?”

    “沒有,”爲首的男人搖頭,“是一個女子大喊抓賊,還是哭着喊的,我們這才跑出來。”

    夏昭衣沉眉,說道:“你們回去睡吧。”

    她轉身翻上馬背,驅馬離開。

    大地水流奔騰,源源不斷從點青江涌來,夏昭衣沿着河堤往下流走去,早起得人越來越多,掃水的,挑擔的,磨豆腐的,因她騎着馬,好多目光朝她看來。

    夏昭衣邊走也邊看她們,並不時轉眸,朝兩岸屋舍看去。

    隨着晨光越來越明,視野能見度也變大,忽的,夏昭衣勒住繮繩,目光落在一方石墩上。

    她從馬上下來,拾起石墩旁的一塊碎布,碎布約有掌心大小,上面染着血,血還未全黑,從血色可判斷,是兩個時辰內的。

    夏昭衣取出小油球燈,很快尋到一處血跡。

    她伸手拉來身後的繮繩,一手提着小油球燈,沿路跟去。

    青石板地凹凸不平,有積水的低窪,也有地勢略高處,好幾個平緩石地和石板地外的泥地上,夏昭衣都尋到了血跡和隱隱可見的腳印。

    步伐很亂,有幾處似在原地停留和慢走,還有幾處,腳印之間的距離不勻。

    憑這些痕跡,足可見腳印主人受傷和力竭,以及,受傷的絕對是右腿,這和王豐年所說的楚箏被傷之處,恰能對上。

    遠處忽然響起敲鑼打鼓聲。

    夏昭衣擡眸看去,距離略遠,約有一里。

    鑼鼓震天響,哀樂慼慼,還伴有幾個婦人的嚎啕聲。

    夏昭衣想了想,牽着馬兒朝聲音來源處走去。

    附近聽到哀樂的鄰里都圍了過來,還沒起的則紛紛開窗,往下眺望。

    衡香殯葬習俗,要趕在辰時前將棺木擡出城。這一戶人家的殯葬規格不小,前後共兩支樂隊。在催人淚下的聲樂裏,紙錢被一路高揚,鋪了滿地。

    夏昭衣不好這些熱鬧,但這些熱鬧,卻可以讓人很好的躲藏其中。

    她儘量將每張面孔都收入眼底,可惜紙錢紛亂,着實幹擾視線。

    待送葬隊走遠,哀樂也漸遠後,兩旁路人的說話聲堪堪入耳。

    “哪擡出來的?剛纔沒聽到聲兒啊。”

    “對,好像忽然就冒出來的。”

    “哎,你們知道這是哪戶人家的?怎麼都這麼面生,好像沒見過。”

    “我也沒見過,我還以爲你知道呢。”

    ……

    夏昭衣站在人羣后面聽了陣,牽馬朝哀樂來處尋去。

    沿路同不少人打聽,一路打聽到一個空地,便再無人知道這口棺木是從哪擡出來的。

    br/>空地旁種着一棵大榕樹,夏昭衣在榕樹下的泥土上找到了血跡。

    看血跡模樣,楚箏在此停留過。

    夏昭衣起身,目光眺向哀樂離開的方向,纖長素指輕輕掐算。

    她所有起卦,皆只爲福禍吉凶,很少會引以爲導向,但這次,她決意聽從。

    夏昭衣輕輕一扯繮繩,輕盈上馬,朝哀樂方向追去。

    ·

    “什麼?”纔回到卿月閣的杜軒驚訝地道,“少爺沒回來,武少寧沒回來,衛東佑沒回來,諸昌也沒回來?”

    戴豫皺眉:“我還想問你呢,你不是跟着少爺一塊走的嗎?”

    “少爺說去衙門,早便走了。”

    “少爺去衙門做什麼?”

    “找阿梨唄。”

    戴豫擡頭看向天色:“這都這麼早了,別說去衙門,去城外那陳家祠堂也該回了……”

    “少爺我倒是不擔心,”杜軒忐忑道,“武少寧他們,這都多久了……竟還未歸。”

    “侯睿也沒回來。”戴豫說道。

    杜軒越想越難受,看向葉正等人:“你們先去休息,我派人去衙門跟少爺說聲。”

    “害,我去吧!”戴豫叫道,“我好歹睡了,你們都去休息!”

    說完,他快步走了。

    杜軒看着他的背影離開,一顆心七上八下,哪還有睡的心思。

    ·

    紙錢漫天飛揚,落地後被溼漉漉的地面黏着,再被過往行人的腳印所踩,導致這一條蜿蜒出城的路,一片泥濘渾濁。

    不管紅事白事,只要有敲鑼打鼓,路邊總是圍滿人。

    在數千雙目光的注視下,送葬長隊擡着棺材,緩步離開衡香。

    夏昭衣沒有跟緊,距離越遠,這送葬長隊中有多少人,有無離隊,她纔看得越清。

    出城後,長隊一直南下,城郊鄉野上也圍來好多人。

    在城裏哭了一路的幾個婦人,這會兒眼淚已幹,聲音已啞,疲累地走着。

    被僱來舉幡旗的男人們也累了,這種情況下,是允許他們暫時垂一垂胳膊的。

    還有吹奏哀樂的人,也放下了攜帶一路的樂器。

    便是紙錢,都沒人灑了。

    快到阮家裏時,周圍行人越漸稀少,一隊人馬出現,長隊漸漸停下。

    這隊人馬以一個四十來歲的女子爲首,女子個子不高,身穿麻衣,面容哀慟,周身氣質冰冷,雖然矮,卻一眼便覺是不好惹的性子。

    她緩步走到棺材旁,手指輕撫上棺木,緩緩滑過棺蓋。

    女子身後的一個年輕男子擔心地叫道:“姑母……”

    “我沒事。”女子說道。

    聲音過分平澹,且面上雖然哀慟,卻沒有落淚。

    過一了陣,女子又道:“除卻舉幡旗和撒紙錢的,讓其他人都走吧。”

    “嗯。”

    陳韻棋捧緊還剩一丁點紙錢的小竹籃,目光看向楚箏。

    楚箏面無表情,傷口因長時間走路而滲出血,也沒令她皺半下眉。

    女子身後的人馬這時過來,接手擡棺,女子亦走在旁邊扶棺,冷冷道:“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