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嬌華 >1306 爬滿屍蟲
    河京地勢格局在癸己年做了極大改動,皇城門前的寬敞闊地共延伸出去七大御街,中心爲主街,其左右兩邊各以數字命名。

    御二,御三,御四在東。

    御五,御六,御七在西。

    若是初來到此,會覺得秩序是亂的。

    御街第四街在最東面,沿街都是新建宅邸,所以這兩次暴雨都安然扛過。

    街上有家不起眼的樂器坊,叫雙燕闕,其內樂器多爲竹製,生意極是清冷,掌櫃的平日和善低調,同樂器坊一樣不起眼。

    雙燕闕後院樓上的一間房中,高舟正在看桌上鋪開的兩張輿圖。

    一張是皇城,一張是河京。

    房門忽被人推開,史國新快步回來,進來便道:“尋了幾處,仍然沒有二小姐的下落。以及,宮裏忽然召了京兆所有巡守衛大將進宮,非常突然,市井傳言,極有可能就是南宮皇后的事。”

    “二小姐的事不急,”高舟說道,“她已經回來了。”

    “嗯?”史國新難得一愣,目光左右去望。

    “二小姐在換衣裳。”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傳來少女清脆悅耳的聲音:“換好啦。”

    屋內幾人都看去,齊齊傻眼。

    一個年約五十出頭的公公抄手立在門外,身着一襲墨黑色的內侍服,衣胸衣背刺繡華麗,他的背嵴句僂,腰部彎曲,頭上戴着只有官位較高的內侍才能戴的烏紗饒平帽,面上笑容獻媚,一雙眼睛貪婪明亮,神情寫滿功利。

    屋內一下陷入沉默,半響,高舟說道:“二,二小姐?”

    夏昭衣莞爾一笑:“是我。”

    同樣是笑容,這一抹笑容,眉眼神韻全是她,與剛纔那阿諛奉承之態判若兩人。

    但大夥兒一時,還是沒敢認。

    “二小姐這喬裝之術……爐火純青。”詹寧快結巴了。

    夏昭衣邁入進來,看向桌上的宮城輿圖。

    “文德宮,”她的手指輕巧點去,“我要去這。”

    永安帝都的天盛宮裏,南宮皇后的寢宮便叫文德宮,來河京後,繼續延用。

    餘光瞧見衆人仍在打量她這臉,夏昭衣笑笑:“老頭子好扮,多添皺紋,多添老態即可。”

    高舟豎起大拇指,贊服道:“二小姐神通。”

    史國新道:“二小姐,方纔宮裏忽然召了京兆所有巡守衛大將進宮。”

    “我方纔聽到了,正好我要去,我便去看看。”夏昭衣笑道。

    皇城雖是錦屏行宮所改,規模縮小了大半,但皇家威嚴所在,別說一個行宮,便是一個避暑山莊,都置有許多看守崗點,防護得密不透風。

    京兆巡守衛的正將們陸陸續續進宮。

    高舟他們心裏不安,讓雙燕闕的關掌櫃搞了幾套力工的衣裳,他們一個個扛着大麻袋裝作路過的樣子去御街主道遙遙盯着。

    本以爲少女會繞去人最少的西宮牆伺機而動,未想,她穿着一身內侍服,努力挺着句僂的背,鼻孔朝天,看不起旁人,走着又驕傲又不安的步伐,步步往皇宮大門走去。

    “哇。”高舟說道。

    “二小姐好厲害。”詹寧也道。

    她的背一直纖細挺拔,如今既要裝出駝背出駝背,又要挺直這駝背,簡直要難死了!

    “我很擔心啊。”史國新在旁愁眉道。

    “我也擔心,”詹寧說道,“我擔心那守衛,他若沒認出來還好,若是認出來……哎。”

    “哎。”高舟配合的也嘆了一聲。

    宮門處日日忙碌,今日派了許多人出去,回來得人更多。

    夏昭衣不坐馬車,不坐轎子,不去其他宮門,直直朝錦屏行宮的建武門走去。

    守衛上前,恭敬擡手,還未發話,夏昭衣頂着一張哀愁無奈,心如死灰的神態,掏出一塊令牌。

    守衛將令牌正面背面細細看去,道:“公公眼生。”

    “那可不,”夏昭衣面容幾分譏誚,“眼熟的,都死了。”

    守衛皺起眉頭,雖知道宮裏太監們這幾年不得安生,但是他沒辦法和這些太監們共情。

    夏昭衣將令牌抽回去,說道:“走了。”

    看着夏昭衣的背影步入宮門,高舟他們齊齊張大嘴巴。

    詹寧說道:“這,這麼簡單,二小姐和他說啥了。”

    高舟說道:“看着簡單,實際不簡單,首先,咱們得有二小姐那氣度和膽量。”

    史國新說道:“是的,並非守衛不森嚴,而是壓根料不到。”

    詹寧點點頭:“也是,這就是一個尋常的老太監。”

    他們身後巷口走出一個年紀略大的婦人,四下張望,目光一轉,看到他們,登時叫道:“哎,扛貨的!趕緊送完過來,我們李大人這有活!”

    高舟他們登時回頭看去,頓了頓,連聲叫着“哎”“好的”“就來”,立即腳底抹油。

    御街主長道,可不是誰都能在這裏置業的,也絕對不是開什麼花裏胡哨的酒樓和尋常商鋪的地方,這裏每個人非富即貴,一旦沾上,只會麻煩多多。

    跑!

    宮門裏的守衛不僅比宮門外森嚴,還原比當年的天盛宮要嚴厲。

    夏昭衣去到哪都能看到禁軍巡邏,還有不少同行和宮女。

    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很嚴肅,或者說,是凝重。

    夏昭衣便也戴上同款表情面具,麻木不仁地走在宮城之中。

    小半個時辰後,她終於到了南宮皇后的文德宮。

    以一塊石子吸引進去所有守衛的注意,她靈巧一翻,輕盈落地。

    裏面的守衛不如外面戒嚴,夏昭衣繞開門前二人,往宮殿北面走去。

    確認檐廊下沒有守衛後,她貼地滾到一處窗下,準備從窗而入。

    便在這時,一股濃烈的惡臭傳來。

    夏昭衣愣了。

    這股惡臭,她不陌生。

    屍臭!

    夏昭衣擡頭看向頭上窗扇,臉色變白。

    緩了緩,她抽出匕首起身,無聲在窗靈上撕拉開一道長縫。

    那臭氣越發濃烈,洶涌從破開的口子裏涌出,還有數只黑色的飛蟲奪窗而來。

    夏昭衣握着匕首探手進去,很快以匕首將裏面的栓子推開。

    待窗扇終於在她跟前打開,她擡起頭,正對着她的,是一個上吊而死的女人,周身高度腐爛,爬滿屍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