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嬌華 >1359 她脾氣大
    少女站在那邊,良久,她緩緩吐字:“我見你二大爺。”

    說完,她擡腳走了。

    杜太醫目瞪口呆,看着少女離開,再看向聶揮墨。

    所有人的目光也是如此,從少女的背影移到聶揮墨臉上。

    聶揮墨濃眉輕擰,看着她離開的方向。

    她在他面前的脾氣一直不小,但今天這脾氣,是不是也太大了。

    夏昭衣離開杜府,出來沒多久,緊繃的俏容浮現出難以忍耐的痛意。

    她伸手按在後腰上,貼靠在角落,渾身痛出一陣陣冷汗。

    方纔,她差點沒打過聶揮墨,一因她腰傷,二因聶揮墨的身手好像變好了。

    這殺千刀的聶揮墨,她何止想罵他,她想撕碎他。

    緩了很久,夏昭衣忍着劇痛起身,今日計劃還要去畢府走一趟,如今情況,去不了了。

    離杜府較近的,是御街雙燕闕,夏昭衣痛得只能跛腳,嚇壞了店裏所有人。

    她讓他們不用擔心,但需得回去金興酒樓取藥,說完就回房了。

    趴在牀上半日,腰痛稍好一些,她閒不住的腦子這纔開始思考聶揮墨和杜太醫的關係。

    時隔多年再遇聶揮墨,是在從東往西的八江湖古照峽裏,那會兒,他就是從李乾回來的。

    待王豐年建立起天下各路勢力和梟雄的信息庫後,夏昭衣挨個看到聶揮墨,得知他每年都會去幾趟李乾。

    但奇怪得是,他這些年跟着田大姚南征北戰,沒見對李乾有什麼動作。

    是在醞釀一場大手筆?

    從戰略格局上來看,即便拿下至東邊的李乾,中間還有一個大平呢。

    或者是說,想要兩面包抄大平?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和聶揮墨今天在杜太醫家後院的那一場架,不會是最後一場。

    她容不得嶺州的起義軍,便也容不得他聶揮墨。

    誰都不能踩着她掀翻了的李乾廢墟去登高,皇帝天子那一套,該終結了。

    ·

    長長的儀仗隊停在城外十里的殯宮前,鄉間村野的百姓夾道而跪。

    長空蒼穆,雲海萬狀,烏泱泱跪下的人潮前,權貴們面容哀喪,逐一按禮制入宮。

    徒步靠雙腳從城裏跑出來的手下在人羣中尋找李豪,身份所限,無法進去,他不得不掉頭往殯宮北面的後門跑去。

    喪樂這時又起,古鐘沉吟,兩個誥命夫人忽然跪於宮前垂淚。

    隨後,跪下的人越來越多,哭聲帶起來的悲愁在人羣中傳染散開。

    西面丘陵上的鬱蔥樹木被大風吹擺,幾雙眼睛一眨不眨地,全程望着殯宮前的衆相。

    沉冽身旁站着一個個頭中等的男子,約四十歲,他逐一看去,逐一報名。

    頓了下,他壓低聲音:“不見宣武軍的方西華和他兄長方西宏。”

    程解世道:“是否是徐城一事,他們受了牽連?”

    梁俊搖頭:“應該不是,徐城那事,皇帝罰了陽平公主和徐城、明臺縣及熙州共十七個官員,對幾大兵營卻無半點懲罰。”

    “軍師說得是,”那個頭中等的男子道,“並且,“並且,方西華和方西宏的夫人都攜帶子女來了,其中一個跪在那哭呢。”

    梁俊看向沉冽:“將軍,您如何看?會不會是阿梨姑娘那邊……”

    沉冽面上沒有過多情緒,平靜望着下邊密密麻麻的人潮:“阿梨對宣武軍深惡痛絕,她不會和這支兵馬有過多牽連。方西華和方西宏沒有出現,最大原因,是李據另做了安排。”

    “會否是嶺州之事?”

    沉冽道:“嶺州在李乾皇室們看來,是個窮山惡水之地,那邊起兵,李據未必願意立即去收回,他的國庫銀兩一直不夠。”

    因爲窮,所以李乾的新皇宮建到一半便停罷,所以今年才一直有苛稅嚴策,所以之前的雷暴大雨朝廷無力賑災,李據直接擺爛,由民生,由民死。

    梁俊沉了口氣,心情抑鬱。

    那下面跪着的人,至少一半都是他所見過的面孔。

    對於李乾,梁俊一直懷有不一樣的情愫。

    他是東平學府的學子,成長於永安皇都的少年,見識過皇朝最後的盛世輝煌。自小所授得,是忠君愛國。自小所信得,是天子恩澤。

    自他牙牙學語開始,所有的忠孝禮德仁與義,皆圍繞皇權。所有的普世經文,皆服務於皇權。

    現在,一片片的,全塌完了。

    年幼時以見一面皇上爲榮,皇上在心目中乃至高無上的天祇,而現在,所謂皇上不過是個頹頹老矣,無所作爲的糟老頭子。

    眼下這殯宮內外,前後周圍,這些他所眼熟的熟悉面孔,則像是一具又一具被牽線拉扯的偶人。

    程解世道:“將軍,如果不是嶺州,那麼李據另作安排,會是……什麼?”

    沉冽仍舊沒有表情,黑眸裏卻有一絲寒光閃過。

    梁俊的臉色也變白了。

    宣武軍的存在,一直是爲惡的。

    當年在京城最先舉起屠刀的,並不是城外的宋致易兵馬,而正是這大街小巷,一戶一戶搜查讀書文人的宣武軍。

    青山書院,便就是他們踏破焚燬的。

    那時若非工部尚書家的倔牛兒子宋傾堂,甚至連東平學府也將不保。

    梁俊低低道:“不會是好事,宣武軍是李據身邊最窮兇極惡的犬牙,他們若行事,只有惡事。”

    “將軍,”武少寧忽道,“錢日安和劉樹正他們要走了。”

    男人們朝西面宮門看去。

    剛纔梁俊說明臺縣一禍,李據只罰了陽平公主和徐城等共十七個官員,並未動兵營裏的任何一名將帥。

    實際上,李據非但沒有懲罰旁人,錢日安之流,反而得了一個軍職。

    就在上個月,錢日安被直接空降爲盛業軍副統領,位高權重,掌兵兩千。他身邊的劉樹正,便是盛業軍的正將。

    現今殯宮舉哀,用不着這些管理軍機的將帥們親爲。離京都近的,意思意思趕來送上一程便可回去。

    錢日安跟着劉樹正,帶着一衆親兵朝不遠處的村子走去。

    他們的坐騎皆在那村口。

    沉冽看着他們,澹聲道:“動手。”

    武少寧應聲:“是。”

    梁俊搖了搖頭,剝出一顆桂花薄荷糖塞入口中,嘆道:“這青山荒野,又埋屍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