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嬌華 >1361 爲什麼呢
    殯宮地處偏僻,綠水青山常春,周圍人丁不多,一派自在清寂。

    離盛業軍將領們停馬的村子還有一里地的山腳空地上,士兵的屍體躺了一地,還未凝固的鮮血滲入大地,風一起,腥氣刺鼻。

    以劉樹正爲首的盛業軍將領們舉着手裏的刀,背靠背站成一團,怒目瞪着這羣將他們騙到這裏來殺的男人們。

    錢日安的親隨也死了。

    錢日安看着陪了自己十年的親隨就這樣身首異處,他手裏的刀抖得厲害。

    “你們是何人?”劉樹正叫道,“報個名來。”

    身着玉藍錦衫,氣質斯文儒雅的年輕男子擡手一拱:“在下樑俊,想問劉將軍借樣東西。”

    “何物!”

    “項上人頭,”梁俊說道,目光轉向錢日安,“錢公子……”

    “滾啊!”錢日安聲音顫抖,大哭,“我不借,滾!”

    “錢公子,你誤會了,”梁俊道,“我們要你的人頭沒用,但我們需要你把劉將軍的頭顱砍下來。”

    盛業軍的所有將領們都一怔。

    梁俊道看着錢日安:“你不殺,你們所有人都得死,你若願殺,那麼你可以再挑選五人同你一起離去。”

    錢日安道:“我,我?爲什麼是我?”

    “不爲什麼,只有你動刀方可,其他人都不行。”

    衆人的目光皆朝錢日安看去。

    錢日安傻了,手裏的刀抖得更加厲害。

    他緩緩對上劉樹正的目光,劉樹正滿頭冷汗,雙眼驚恐:“錢副將……”

    梁俊道:“錢公子,慢慢考慮,不急。”

    說着,梁俊雙手負後,背過了身去。

    ·

    牧亭煜靠着花梨塗彩木椅,一口皓齒潔白,笑眯眯道:“舒大掌櫃,慢慢考慮,不急。”

    楊冠仙肉多,一笑起來,臉上的肉疙瘩將兩隻眼睛擠成兩條線:“月珍啊,你最後的籌碼也無了,你是個聰明人,見我能尋到你這,便該知大勢已去啊。”

    舒月珍冷冷地看着被丟來得這些名字和地名。

    牧亭煜“小聲”道:“等我們把竹州和錦州那幾個地方都端了,我們就悄悄透露給顏青臨,說這些地方,是舒大掌櫃賣給我們的。嘿嘿嘿嘿……”

    楊冠仙也:“嘿嘿嘿嘿……”

    舒月珍的手指快要把衣袖扯破了。

    牧亭煜的手下快步從外進來,道:“世子,宮中禁衛又去我們府上了,這次架勢頗大,共計三百人,儼然要抄家。”

    牧亭煜面色一慌,驚起道:“要,要抄家啊!”

    “是啊,世子。”

    “那怎麼辦,”牧亭煜看向楊冠仙,“楊先生,怎麼辦?”

    楊冠仙一拍大腿:“好辦呀!讓月珍再出五萬兩。”

    “好主意!”牧亭煜笑嘻嘻地看向舒月珍,“舒大掌櫃,又加五萬兩了,你繼續考慮,慢慢考慮。”

    舒月珍腦殼發暈:“我在河京,沒這麼多錢。”

    牧亭煜道:“哎~不急,楊先生他們也不是河京人。”

    “是啊,四海爲家,我家,我乃天下人,哈哈……”

    舒月珍咬牙,楚箏啊楚箏,我當初在永安幫你逃走,就是爲了這一刻你能出現!

    楚箏啊,你在哪!!

    ·

    李據最喜歡的擺件,名叫溪山清骨,以玉石爲基,雙層方座,上爲白玉仙鶴,蠶絲垂花如流蘇,右側爲碧玉凋琢的青梅枝,盤繞錯落,玉面清澈勻淨。

    青梅枝上有一盞笙歌弦鍍金銅爐,現在正燃着杜文平特意爲李據所選的古方堂水沉香。

    清香鳥鳥,幽然靜雅,安神寧心。

    杜文平施完針,恭聲道:“陛下,可好點了?”

    李據閉着雙目,道:“是舒服不少。”

    杜文平鬆了口氣:“那便好,陛下好生靜息,臣就在外殿,若陛下有令,臣隨時進來。”

    “先不急,”李據睜開眼睛,看着他道,“杜文平,朕怎麼覺得,神志一天天清明,反而更累呢?”

    杜文平一愣:“啊?陛下這是……何意?”

    李據澹澹嗤笑,擡頭望向帳頂:“此前湖塗,一日一日,便湖塗過去罷。如今清明,看得更透更多,甚感疲累與心痛啊。”

    “陛下,或是因爲皇后娘娘的薨逝。”

    “其實,朕本來也沒想讓她死,”李據低低道,“朕就是瞧不得她每日在那唸經誦佛的安寧模樣,朕那般辛苦,頂着朝堂重壓,頂着數萬罵聲,數千嘲弄!而她身爲王朝之後,卻什麼都不幫朕,成日那副與世無爭的姿態,朕委實生氣!”

    杜文平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這是他能聽得嗎?這是要他命啊……

    “還有,”李據又一聲嗤笑,“阿梨那小妖女在衡香大擺赴世論學,天下目光都被吸引了去,朕的朝堂無一日不在議論此事。朕就也在想,有何了不起,朕也來一齣戲,一出大戲!恰逢那幾日太子頻頻進宮,說軍費開支太大,望我節源。朕一怒之下,乾脆把太子廢了,並還要處死皇后,哈哈,這戲,夠大了吧。“

    不要說了。

    別說了。

    杜文平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覺得自己快要昏古去了。

    “但是啊,”李據目光變沉,“朕不是真的要下令處死皇后的,若是她能來求一求朕,朕肯定還讓她當大乾最尊貴的女人。”

    “可你瞧,”李據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她寧可太子被廢,被朕禁足,她都不來朕的跟前替她兒子求情。而且,她寧可……自己把自己給……”

    李據沒再說下去。

    許久,李據困惑道:“爲什麼呢?她爲何這麼傲?朕的皇后,怎麼這麼倔呢?”

    他轉過來,看着杜文平:“杜愛卿,你還有沒有辦法,將朕變回之前那樣?”

    杜文平跪地磕頭:“陛下,臣,臣只會治病救人,不會,不會那些啊……”

    “把朕變回之前那樣,也是救朕啊,”李據說道,“這樣,朕就不會那麼痛心了。”

    杜文平急得後背都溼透了,全是冷汗。

    “哎,”李據又嘆,“朕算是終於知曉,何爲醉生夢死,何爲,活受罪了。”

    “陛下,臣……”

    李據低笑:“罷了,不怪你,你是有功的,至少,朕沒有再頭暈發痛了,朕該賞你的。”

    “多謝陛下。”

    李據往裏面翻了個身:“你下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