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你不會心累。”皇甫令堯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低頭看進她的眼底裏，繼續道：“我算走運的，有個將你視若掌心寶的大舅子，我不在的時候，他替你分擔了許多。若是沒有他在，你會不會感覺很累？”
柳拭眉啞然。
那是肯定的！
當初皇甫權駕崩的時候，如果沒有慕將離、沒有皇甫厲，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今天、不知道兩個孩子能不能生下來！
他說的不錯，她一定會感覺很累、甚至一個人扛着這些會感到絕望。
皇甫令堯繼續道：“如果不是一切都剛剛好，你剛纔開的玩笑，說不定都不是玩笑，而是會變成現實！”
他再一次深呼吸，道：“我不喜歡你開這樣的玩笑，我會怕那變成現實。”
柳拭眉默默地看着他，忽然覺得：自家狗子再也不是以前那撒嬌打滾賣萌的傻二哈了！
皇甫令堯擡手，拇指的指腹放在她眼角下，輕輕摩挲着，道：“我知曉你心性，你不是朝三暮四之人，但倘若有些事逼到了面前——好比九哥那樣，你還能堅定嗎？”
這或許，是他唯一一次，動搖了對柳拭眉堅定不移的相信！
當然，不是說懷疑她，但確實沒有那麼自信了。
畢竟這媳婦兒啊，是他死纏着、死守着，完全不給任何人機會，才牢牢攥在手心的。
爲何他們之間沒有出現爭奪者，那是因爲他守得緊啊！
可如今，爲了國、爲了家，他們開始聚少離多。
一切變數，都難免會讓他恐慌！
柳拭眉突然覺得，皇甫令堯提出來的問題，自己很難回答。
想想，梁怡難道是一個不堅定的人麼？
但他那時候，除了接受許芷煙之外，已經沒有了任何選擇！
難道他要爲了守着自己心頭的那口氣，死扛着待在許家，做一輩子的廢人麼？
很多事，沒發生的時候彼此都深信：我們不會發生改變。
然而命運對人下手，從不留情！
所以，柳拭眉沒有辦法回答他的問題，給他堅定的答案：可以！
皇甫令堯也沒有要她一定給一個答案，而是道：“人的習慣很可怕啊。媳婦兒，我老實說，最初離開帝京去西魏，離開了你，我覺得自己一天都要活不下去。”
“可是隨着日子一日一日熬下來，我突然發現，還是活下來了。”
“還是很想你，但慢慢的就習慣了，早晨醒來第一件事，不是先去尋找屬於你的呼吸。”
“有時候我想……”
“你本來對我就沒有我對你那樣深的羈絆，我尚且如此，你會不會非常習慣？”
“會不會，時間越來越長，你對我的感情慢慢淡化。”
“這時候如果出現了別人，真的不會影響嗎？”
柳拭眉也終於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這一個——
異地戀擺在面前最明顯的問題！
有時候，真的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而是皇甫令堯說的那樣：習慣很可怕！
當我習慣了沒有你在身邊、當你習慣了見不到我……
這個問題，細思極恐！
柳拭眉不禁想起來，先前他沒有給自己寫信，自己忍不住矯情地去猜測：他爲何不寫信了？他怎麼變了？他是不是沒有這麼在乎我了？
說起來，很矯情。
但那些評價這種行爲矯情的人，設身處地想想：換做是你，你能完全無動於衷麼？
真正的無動於衷，一定是不愛、或者不夠愛！
真的愛一個人，就是會患得患失的啊。
柳拭眉這樣冷靜理智的人，尚且如此，何況尋常女人？
而她沒有想到的是，問題的根源，竟然是她家狗子先提了出來！
“柳拭眉。”她的沉默，讓皇甫令堯嘆了一口氣。
他還是很不想看到她不開心的樣子，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道：“我愛你，也相信你是愛我的。我不想與任何人分享，很慶幸自己分身乏術的時候，有大舅子留在你身邊守護你。但，有時候我心裏還是會擔心的。”
不是擔心她變心，而是擔心她太過理智，倘若遇上樑怡那樣的事的時候，會選擇事急從權！
一個人扛着家國太累，爲了權衡四方關係，她當真弄幾個男妃，也不是完全沒可能的啊！
“那你想要怎麼樣？”柳拭眉知道他內心其實是很敏感。
那句話是沒錯的：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來治癒！
他內心的黑洞，即便如今他得到了很多，卻依舊是永遠修補不完整的！
他們倆與常人男女有點不一樣，相比大多數男人，他過於看重感情；相對大多數女人，她過於理智。
如此一來，關係反而顛倒了！
“不用怎麼樣。”皇甫令堯嘆了一口氣，終於將她抱進懷裏，低下頭來，將臉貼在了她的額頭上，道：“我反而想說，倘若實在遇上了什麼不可解的事，你也不要選擇什麼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就像九哥那樣，退而求其次好了！”
“啊？”柳拭眉不明白，話鋒怎麼突然變了？
不是在表達他擔心她會因爲突發急事、而不得不選擇背棄他嗎？
怎麼突然又變成了：倘若真的發生那樣的事，你退而求其次好了？
那麼，到底是能接受，還是不能接受？
皇甫令堯抱着她，低聲道：“比起你發生什麼不測，我更希望你好好的，即便……即便發生我不願意接受的事，那也比你出事來得好。”
“柳拭眉啊，任何時候你都要記得，你還有兒子和閨女，就算你不爲我考量，也要想想咱們的孩子，知道嗎？”
他先是非常任性地說“我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你”，之後又這麼轉折。
說白了，也是對柳拭眉的一種感情上的警醒。
可他畢竟知道，很多事情並不可能永遠按照自己的期望來發展，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一個人，成長的代價通常是：疼痛！
柳拭眉先是聽得一頭霧水，慢慢的，也回過味兒來了。
她將他輕輕推開，伸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問道：“令堯，你心裏在想什麼，把最真實的想法告訴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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