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自己忍不住淚水，大聲喊了一句：“不要我去就不要我去，我也不是非稀罕着要跟你的！”
說完，轉身跑開。
梁怡下意識舉步要追，但，左腿先往前走一步，跟左腿不等長的右腿，才拖曳着跟上。
非要跑起來，他也不是追不上舒雨桐，而是……
伸手猛地一拍自己不爭氣的右腿，他鼻子一酸，終究是任由舒雨桐跑遠。
小姑娘本來就不該跟個男人一起長大，對她會有太多不好的影響。
尤其是，過幾年她豆蔻年華，她情竇初開的時候，總跟他在一起，萬一把親情錯認了怎麼辦？
且不說，他們是隔着輩分的關係，只說：他年紀比她大那麼多，也是不可能的。
最後，他是個殘廢，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他還娶過親，爲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害死了自己的爺爺！
不管從哪一方面說，即便這個小姑娘不是舒雨桐、不是他妹妹的徒弟，而是其他的門當戶對的姑娘……
他也不想去耽誤別人的終生！
自己的內心尚且需要救贖，又如何去承擔照顧對方一生一世的責任呢？
他梁怡，這輩子浪跡天涯，做個獨行客，爲朝廷、爲女帝奉獻一點綿薄之力，便可以了！
這麼一想，梁怡舉步，轉身出宮。
走一步拐一步的他，被夕陽拉長了身影。
殘陽如血，給他籠罩上了一層如血霧一般的光暈。
越發，顯得形單影隻，無比寥落。
舒雨桐跑回自己居住的寢宮後，趴在枕頭上大哭了一場。
哭完後，又覺得很不甘心。
思來想去，她洗了一把臉，去了帝宮。
聽說她來，皇甫令堯一臉的意料之中：“媳婦兒，桐桐哭鼻子，我可安慰不了。”
柳拭眉別了他一眼。
他們都知道，梁怡去找舒雨桐說了要去東海、不允她跟隨，舒雨桐肯定要難受的。
而皇甫令堯是安慰不了嗎？
他只是不想做那個惡人去說服舒雨桐罷了。
因爲他這人，做事任性，換做他是舒雨桐這個位置，肯定也要偷偷跟上的。
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怎麼說服舒雨桐？
“那你迴避吧。”柳拭眉嘆了一口氣。
他疼愛小徒弟的心思，不比梁怡少。
她還怕他留下來添亂呢！
皇甫令堯輕笑，道：“那我去把太子帶過來，讓兒子巴住桐桐！”
說完，就去找小胖墩崽子了。
出門的時候，在廊道上與舒雨桐碰面。
舒雨桐雖然心情很差，還是保持了該有的禮儀，朝他行了一禮：“徒弟見過師丈！”
快十歲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沒大沒小，跟皇甫令堯鬥嘴鬥氣。
該有的閨儀，必須得有。
皇甫令堯雖然名頭沒掛帝王之名，但實際上卻坐擁帝王之實，舒雨桐也不能再跟以前一樣跟他吵吵鬧鬧。
成長的代價，歷來如此。
當一個人學會了懂事，總是要捨棄很多東西的。
“嗯。”皇甫令堯應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瓜子，問：“哭過了？”
想想，他還是沒能忍心轉身就走，而是在她面前蹲下來，問：“因爲你九師伯要走了？”
舒雨桐賭着一口氣，不肯說話。
皇甫令堯嘆了一口氣，道：“怎麼說呢？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除了你未來的夫婿，世上不會有任何人與你相伴到老的。”
他歪着頭，又說了句：“不，哪怕是你未來的夫婿，你們不能同壽，也是總有一個人要先走的。”
“桐桐，你年紀還小，未來還長着呢。要往前看，知道嗎？”
“你九師伯又不是這一走就不回來，等咱們把南吳打下來了，他總要回家的吧？”
“他敢不回家，看我不叫二舅打斷他的腿！”
不管怎麼說，他這任性的語氣，雖然是在講道理，卻沒有讓舒雨桐不舒服。
她抿嘴，說道：“師丈說哪兒去了？我十歲都沒有，你就給我講未來夫婿？我纔不要嫁人呢！”
還打斷九師伯的腿？
九師伯都不回來，上哪兒打去？
皇甫令堯無奈失笑，揉了揉她的頭，說道：“這種事啊，你跟我媳婦兒說去，我可做不得你的主。”
他嘿嘿一笑，道：“這天下，都是你師父說的算，我也是她的，得聽她的！”
舒雨桐：“……”
她都要難過死了，他能不秀嗎！
但，可太習慣了！
好像又找到了以前他們倆在柳拭眉面前、耍小手段、互相爭寵的感覺了。
她撇嘴，道：“當然是我師父說的算，沒有我師父，哪來今天的師丈？我師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哦。”皇甫令堯順着這話，問：“那你師父和你九師伯，誰更親？誰更好？非要只能選一個的話，你選誰？”
舒雨桐臉色一僵。
竟然說不出話來！
皇甫令堯繃起臉來，道：“先前是特殊原因，你九師伯遭遇了太大的打擊，怕他會一頭熱上戰場，無人可攔得住。所以，你師父才同意讓你跟着去，目的是拿你綁住他，讓他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衝動，因爲還要照看你呢！”
他認認真真地道：“桐桐，你是不知道，你在北伐軍中，你師父經常唸叨你，總是放心不下。”
“哦，九師伯對你好，難道你師父對你不好？”
“你要報答九師伯，你喜歡九師伯，難道你就不要報答你師父？不喜歡你師父？”
“你翅膀還長出來呢，就這麼飛走了，考慮過你師父的感受嗎？”
“她現在是一國之君，很多事身不由己。你身爲弟子，不陪在她身邊，有事弟子服其勞、解其有、侍奉於前，你覺得你做的對嗎？”
“你離開的半年還多的時間，你考慮過你師父經歷過什麼嗎？”
“特殊時期，大家都能理解。”
“現在，你九師伯已經站起來了，他不會再出什麼問題，難道不應該回來，對你師父盡孝？”
一番話，說得舒雨桐一顆心在釘板上滾來滾去似的。
她很愧疚。
因爲，她一心只想着跟隨梁怡，他去哪兒她就去哪兒。
卻真的沒有想過，柳拭眉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