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樣,”沈淵搖了搖頭道:“這次朱常浩主動進宮擔當人質,雖然是出自我的授意,但這小子幹了一件極其漂亮的事,甚至連我都沒想到。”
“他提議焚燬《移山策》這件事,確實是大氣磅礴,很有風範。”
“萬曆既然聽從了他的建議,就說明萬曆認可了朱常浩的理由,同樣也認可了他這個人。”
“朱常浩因此在萬曆心中的地位,已經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了。”
沈淵說到這裏,笑了笑道:“可是這件事只是存在於萬曆的心中,卻是誰也不知道!”
“所以這是一個非常可喜的躍升,朱常浩既在天子心裏留下了一個非常可靠的印象,同時福王和太子還不會對他猜疑和忌憚。”
“他已經簡在帝心……從此以後萬曆會不斷地拿他和太子、福王相互比較。
比起之前完全沒有希望的局面,現在的浩哥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備選,這就跟之前大不一樣了。”
“另外第二點,”沈淵笑着說道:“在朱常浩的手上還有萬國博覽會。
他管理萬國博覽會時的能力,還有博覽會不斷爲天子賺取的財富,也會方便他樹立起能幹和清廉的形象。”
“最重要的是第三點,”就見這時的沈淵,突然失聲笑了出來,他向着大家一邊搖頭,一邊說道:“今天晚上朱常浩進諫天子,焚燬《移山策》這件事,會在朝臣心中留下非常好的印象,這一點其實才是最重要的。”
“不光那些在《移山策》裏榜上有名的罪臣,要感謝朱常浩使他們逃過一劫。
包括這些罪臣的黨羽師長、同僚好友,都同樣會對朱常浩心存感激。”
“要知道他們每個人的關係網展開來,那可都是一大批人!”
沈淵笑了笑繼續道:“即便是跟這本《移山策》完全沒關係的朝臣,聽到這事之後,也會有感於朱常浩的寬厚仁慈。”
“這個印象會使朱常浩終有一天急劇發力的時候,爲他減輕無數的阻力。”
沈淵說到這裏,笑着看了看大家道:“現在的福王和太子兩派背後的靠山,朝臣和天子心裏,其實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可是當他們將來需要做出權衡和選擇的時候,朱常浩今夜所做的一切,就會重新浮現在他們心裏。”
“到那個時候,你們就會看到他今夜埋下這顆種子的分量……大家可以拭目以待。”
……“好吧,就算你說的有道理!”
此時的小七爺聽完了沈淵作出的解釋,就見他似笑非笑地向着沈淵問道:“對了,你不是說要闖個大禍,好趁勢離開京師嗎?”
“我倒是沒看見你闖禍,就看你立大功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走啊?”
“嗨!你讓他闖禍還不容易?”
這時半天沒插上話的蘇小棠,忽然在後邊笑着來了這麼一句,一瞬間,滿屋子的人都笑了!……滿天紅霞,清晨過後,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一切都將在今天決定和確認,此刻當梁園沉沉進入夢鄉之際,不知還有多少人在爲此擔驚受怕,嘔心瀝血。
……坤寧宮中的李太后,如今真的只剩下了孤家寡人。
她身邊伺候的宮女和太監沒有一個熟面孔,全都是天子和鄭貴妃的心腹。
這些宮女太監已經得到了嚴令,確保李太后飲食無憂,在自己的宮中也可以任意活動。
但是天子嚴禁任何人和她說話,而且也不許這位老太后踏出坤寧宮半步。
即便是她內心裏智謀如海,在宮外還有不少羽翼和幫手,她也不可能再發揮絲毫作用了,從今以後,她只是萬曆證明自己孝道的工具而已。
此時的李太后坐在空寂無人的宮殿裏,不知爲什麼,她忽然想起了當宮女的那段時光。
從那時候開始她就在等待機會,慢慢塑造自己,這黑暗的皇宮就像是一口井,而她就從井底開始,即便是把自己磨得鮮血淋漓,也一直在全力以赴的向上爬。
曾經她好像成功了,可是如今一眨眼之間,她又墜落到了最深的井底!年逾七十,她已經再沒有翻盤的可能,回想自己的一生,她像是從沒有一刻快樂過。
到頭來四大皆空,早知如此,她又何必爲此空擲一生?
“沈淵……這個賊子……他究竟要幹什麼?”
李太后左思右想,都猜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即便是她猜出來也沒用,因爲此時的深宮裏,已經沒人再聽她說話了。
……沈淵一直睡到中午才醒來,所有心血耗盡的枯竭感和周身的疲乏,也因爲這一夜的好睡一掃而空。
等到他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到旁邊的房間去看風傾野。
老野已經醒了,南宮燕正坐在牀邊喂他喝粥,這位野哥氣色還好,臉上失血的蒼白也有所恢復。
原本他那張犀利哥一般滄桑帥氣的臉,現在看起來線條居然變得有些柔和……野哥和沈淵相視一笑。
沈淵進來之時,南宮燕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該不該過來見禮。
這姑娘看來是被霍四哥徹底解去了身上的毒藥,還主動承擔起了照顧老野的責任。
“嫂子辛苦!”
倒是沈淵微笑着跟南宮燕打了個招呼,看他的樣子,好像是之前的事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我跟野哥聊兩句,您也累了,歇會兒去吧。”
讓沈淵這麼一說,南宮燕連忙放下粥碗低聲告辭。
等到她出去之後,沈淵坐在風傾野的牀邊,指了指南宮燕離去的門口,向老野兒小聲笑道:“就這小體格兒,你那大鐵棍子她受得了嗎?”
“滾犢子!”
風傾野知道自己現在不能笑,傷口疼得厲害,不過他還是皺着眉頭說了沈淵一句。
不過老野臉上的神情也輕鬆了許多,一看見沈少爺的表現他就知道,自己和南宮燕的事,沈少爺還是一如既往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