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牆上到處都是流淌下來的鮮血,腳底下一層又一層,全是女真士兵的屍體!如今吉林崖城牆上,用鐵肋加固的厚重城門緩緩而開。
這座兇險至極的堡壘,終於向他敞開了胸懷。
當杜松回過頭,就看到隔着玉帶一般的蘇子河,對面的薩爾滸山上,趙夢麟的部隊已經全數撤下來,正在向着渡口方向飛奔。
河西大營裏一排一排的明軍將士,正列隊順着浮橋過河。
他們扛着刀槍弓箭,手裏牽着馱負着輜重糧食的戰馬,和薩爾滸山上撤下來的那些軍卒不同,這些人倒是沒有絲毫驚慌混亂的跡象。
而在蘇子河對岸四條浮橋組成的渡口那邊,一支數百人組成的黑衣部隊,卻吸引了杜松的目光。
這些人正在把搭建浮橋剩下的木筏立起來,形成河邊防禦工事,他們身上的軍服居然是純黑色的,看起來十分古怪。
這就是花滿樓的神機營?
他們怎麼穿着這樣的裝扮?
杜松總兵看着山下的情形,心中激盪之餘,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這時在河對岸,那些原本焦慮而恐懼的明軍士兵,只要他們在撤離的時候經過近衛軍的身邊,不知爲什麼他們的腳步都會變得沉穩了幾分。
因爲面前的這支部隊,他們身上的氣質中有一種感染人心的力量。
這支由黑衣人組成的隊伍,不但他們的火槍上都是漆黑的顏色,甚至臉上都塗抹着黑色的油彩。
這些人有條不紊地佈置防禦,不慌不忙地活動身體,檢查裝備,整支隊伍靜默無聲,安靜得嚇人!和周圍那一兩萬嚇得臉色煞白的明軍相比,這些彪悍沉穩的軍人和周圍的環境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這支黑衣部隊甚至讓明軍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好像是自己的驚慌失措,恐懼與戰慄全都沒必要一樣!這些軍人沒有擡頭去多看一眼遠處薩爾滸山上,飄揚的女真戰旗,甚至在他們偶爾撇一眼那些急匆匆踏上浮橋的明軍時,眼神也是平靜淡然這眼神簡直就像是一個養雞的,看着自己雞窩裏的雞似的!“媽的喫牛肉的就是不一樣哈!”
這時明軍隊伍裏有人說了一句,隨即就有人在他身後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少說廢話趕緊走!等到趙夢麟的五千部隊過了浮橋之後,就是王宣帶人通過。
雖然心裏已經突突的直顫,王宣還是一咬牙從馬上跳了下來,站在了那些黑衣士兵的旁邊。
他一邊用目光審視着自己的部下,看着他們飛快的從身邊經過,一邊從懷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用打火機點燃。
雖然一雙胖手哆嗦個不停,但是他吐出煙霧的時候,看起來居然還挺有幾分大將風範!媽的還是站在這幫黑哥們的身邊兒,心裏有底啊王宣在心裏暗自嘀咕着。
然後他屁股往後一挪,靠在了近衛軍戰士用來當做掩體的木筏上,做出了一副悠閒的樣子。
要說這主將的神態和情緒,自然會影響到自己的部下。
在這之後,眼看着大量的人馬輜重順着四道浮橋,依次通過了蘇子河!“小哥哪兒人啊?”
王宣笑着向旁邊一個帶隊的年輕人問道。
“京師神機營嘛當然是京師四九城兒的人啦!”
呂怯勺看着王宣拿煙的手抖得這叫一個均勻,心裏暗自好笑之餘,用標準的京片子答了一句。
“別逗了你!京師那幫老爺兵要能操練成你們這樣,我王宣一年不喫肉!”
王宣知道從這位的嘴裏聽不到實話,也沒好氣地笑着說了一聲。
“對了,我下來的時候咱花總兵沒告訴我。”
這時王宣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回頭向着呂怯勺問道:“等咱們過去之後,這浮橋怎麼辦?
燒了嗎?”
“留着唄,燒了幹嘛?”
呂化龍隨即信口回答了一句,卻讓王宣眼睛亂轉地想了好久,也沒想明白什麼意思。
留着浮橋那不是給女真人留下了進攻的道兒了嗎?
這句話在王宣肚子裏轉了好幾圈也沒敢問出來。
既然是那位花營官的命令,那留着就留着唄!反正那傢伙說什麼,我照着幹就完了!王宣想到這裏,也不去糾結浮橋的事了。
原本在整個杜松軍團裏,他就是第一個對沈淵產生信任的人。
而現在這種信任,甚至進化成了盲從。
基本上沈淵說什麼他信什麼,讓他幹啥他就幹啥,王宣這傢伙現在就認準了一件事反正我自己的腦子也不頂用,讓那位花營官下命令就是萬事大吉!這時眼看着渡口上還有一千多人,就要全部通過,可是忽然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同一個地方。
那是薩爾滸山方向,此時山坡上正有大片的女真騎兵,順着分水嶺向下狂奔!在這一刻,王宣把手裏的菸屁股往地上一扔,伸手就去摸自己的腰刀他不是衝着那些女真兵去的,那是因爲在敵人出現的一剎那,等待渡河的那些明軍中就出現了混亂!“依次撤退!不許丟掉糧食馬匹,不許推搡擁擠!”
王宣的腿都直哆嗦,不過他還是揮舞着腰刀,大聲命令自己的親兵上前維持秩序。
這時的大隊明軍都是冷汗直冒,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在浮橋上飛奔的同伴。
快點啊快啊!不知道有多少人唸叨着,他們一邊敬畏地看着督戰隊的鋼刀,一邊在心裏祈求,趕緊讓自己踏上那座浮橋!看到危險迫近,近衛軍立刻進入陣地準備作戰他們把一個個木筏從中間裁開,變成了半人多高的兩片立在地上,擺成了半人高的掩體,然後又把一根圓木放在木筏掩體的後面。
一個班的人就坐在一根平放的圓木上,正好露出半個鋼盔。
他們一邊推彈上膛檢查標尺,一邊向着遠處瞄準。
轉眼間,山坡上那些女人騎兵,就像洪流一般狂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