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的沒錯”
沈淵點了點頭,深深吸了口氣。
這一點別說被陳述的老爹看出來了,甚至就連那個無爲教教主劉天緒,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在揚州一帶,除了流金淌銀一般繁華富庶的揚州城,城外的鄉間卻漸漸因爲土地兼併,形成了烈火燎原之勢。
所以劉天緒纔會死死地盯住了這裏籌謀部署,將這裏當成爲他的起事之地可是另一方面,那些貪官和豪強卻還在毫不手軟地向百姓掠奪土地,絲毫不管這樣做會帶來天大的災禍當沈淵想到這裏的時候,他卻像是猛然間,在心裏捅開了一層窗戶紙“如此說來,這位陳紀禮老先生又做了什麼,才得罪了這些人的呢”
沈淵向着陳眉公問道。
“他上書了朝廷,”陳眉公嘆了口氣道:“他力主朝廷派人來,清查揚州本地貪官污吏掠奪土地的劣跡。”
“這一封奏摺上去,朝廷還沒動靜,我那個弟弟卻立刻遭到了報復”
“還好他的護衛艾狐武功高強,身手了得。
帶着自己的弟子,接連挫敗了兩次刺殺我弟弟的行動”當陳眉公說到這裏時,卻見那個艾狐的臉上又更苦了幾分,連頭都快擡不起來了陳眉公還不知道,他說的這位武功高強、身手了得之人,不久前還差點兒被風傾野捏碎了手腕聽到這裏,由於時間緊迫,沈淵也隨即說出了自己的推斷:“所以陳紀禮老先生爲了安全起見,今晚纔沒有參加婚宴,而是派了自己的兒子陳述過去的。”
“也就是說,陳述今天遭人栽贓陷害,故意誣陷他殺人的,也很有可能跟那幫與他父親爲敵的人有關”
“有可能那孩子再怎麼也不至於喝多了,把人家的姑娘給掐死了吧”
這時的陳眉公攤了攤手,沈淵立刻點了點頭。
之後他站起身來說道:“時間不早了,老師休息吧。
我去案發現場那邊看看,估計那邊也要開始審問陳兄了。”
陳眉公也立刻點了點頭,當沈淵轉身就要離去之際,他卻聽得自己的身後,眉公老人感慨地長嘆了一聲“你這孩子,原本只要一心好好讀書,便有個錦繡前程。
可爲什麼要去接連破那些案子呢”
“以你的聰明才智,我想不到你爲什麼會做這些喫力不討好的事。”
沈淵這時向外走着,他也知道自己兩中案首,分明是前程似錦,卻頻繁插手這些官府事務,已經讓他的老師感到不解了。
沈淵邊走邊沉聲說道:“從萬曆年初,張居正相公實行一條鞭法開始,原本已經攤丁入畝,天下的田稅都變成了地稅。”
“可是張相公死之後不到十年,一切又都恢復了原狀。
兼併土地的這匹烈馬剛剛勒住不久,又在豪強的參與下狂奔起來。”
“弟子前不久還在揚州殲滅了一夥一千多人,打算起兵造反的無爲教反賊”“天下不穩,大廈將傾,絕路在前,我的身後卻空無一人”
當沈淵一步不停地推門走出去之後,陳眉公已經被他這番話,震動得心緒激盪沒想到這孩子居然能看得這麼遠,沒想到他在讀書之餘,竟然做了這麼多事“身後空無一人”不知不覺之間,這句話已經讓陳眉公手腳冰涼,呆立在庭院中,一動也動不得。
沈淵走出天寧寺之後,他卻深深地吸進了一口清涼的夜風。
“這幫傢伙居然向着陳述動手了哼哼這不就是我等待已久的,那個機會嗎”
“若不能通過這件案子,把你們一個個地揪出來,照着面門一通大腳,把你們踢得面目全非,那還是我嗎”
此時沈淵的嘴角,已經露出了一絲微笑,他隨即就上了馬車,帶着所有人由那位艾狐帶路,向着出事的分首道李守信府中,奔馳而去在馬車上,沈淵還想着這件稀奇古怪的案子。
按照陳述的描述,他在掐死那位二小姐的時候,兩隻手就像是墨染過一般,呈現出了純黑色。
這萬分離奇詭異的場面,也漸漸激起了沈淵的鬥志。
“好吧,看看你們玩得是什麼花招”
沈淵笑了笑,黑暗中露出了兩片白牙,把坐在他對面的藍姑娘嚇得,忍不住往後一閃。
軒明街李家的府邸,這時候裏三層外三層,已經被捕快衙役團團包圍住了。
沈淵旁若無人地下了馬車,回身把藍姑娘跟蘇小棠也扶了下來。
之後沈淵讓風傾野和秦玉虎在外邊等着,自己帶着兩位姑娘和龍小羽,大模大樣地走了進去。
門口看門的捕快裏十個倒有七個,對沈淵極爲熟悉。
他們也不敢攔,就看着沈淵昂然而入,一路走進了李府。
進了府門,繞過影壁之後,看到眼前的情形,沈淵也微微嘆了口氣。
庭院裏滿滿當當地擺着二十幾桌宴席,桌上擺着燈籠和酒菜,分明是一副極其熱鬧的情景。
可是在場的兩百餘名賓客,卻一個個呆坐在那裏,既沒有人喫酒談笑,也沒有任何人動一下。
這些人全都是案發現場的見證人,在沒有確定最終案犯之前,他們個個都有嫌疑,所以官府一個也沒他們讓走。
如今桌上的菜餚已經冷了,喜宴上歡騰的氣氛也是蕩然無存。
可以肯定每個人坐在那裏,心裏都在大叫:今天真是倒黴沈淵順着中間的通道一路走到了正房大廳,這裏面同樣擺着四桌酒席。
和外面的情況相似,這四桌酒席間的人也都坐在原地沒動。
能登堂入室的赴宴,顯然證明他們的身份與外面的衆賓客不同。
沈淵用眼睛一掃,就從其中看見了好幾位賓客的臉上都帶着威嚴的神色。
顯然是一些官員,來向李守信大人道賀的。
等到他再往裏走,卻是剛纔押送人犯的小山子站在門前。
沈淵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沒說話,直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