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眼珠子本來這是在滴溜溜地亂轉着,可一旦柯嵐將視線投放到它們身上的時候,這些眼珠子便不約而同地盯向了他……饒是柯嵐有一顆天生的大心臟,這時候也不禁感到頭皮陣陣發麻。
“我在變異六翼灰蚊的體內發現了‘模因’,準備進行解剖。”柯嵐說道。
遠在通訊線路另一頭的前線指揮部,施羅德和林啓明聽到這個消息,對視了一眼,雙雙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柯嵐將高頻粒子振動匕首從六翼灰蚊腦袋上給拔了下來,爲了不造成多餘的破壞,他還順手關掉了匕首的振動功能——高頻粒子振動匕首,其實本質上就是通過加熱採用特殊合金鑄造的刀刃,讓這種合金的分子高速運動,從而形成一種分子層面上的“切削力”……
與其說是將物體“切斷”,倒不如說是“熔斷”要來得更加貼切。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爲了增強刀刃的壽命,讓其擁有更強的耐久性,在沒有開啓“振動狀態”下的高頻粒子振動匕首並不算鋒利,充其量也就是相當於一把沒有開刃的金屬鈍刀罷了。
但此時六翼灰蚊的甲殼已經火焰燒蝕得極其脆弱,柯嵐用動力裝甲的手甲都能輕鬆將其一塊塊地給掰下來,他所需要的,就只是一根“撬棍”罷了,鋒利不鋒利,其實並不重要。
“我正在擴大甲殼創面,讓更多‘被感染’的組織暴露出來。”柯嵐一邊動手,一邊通過語音向指揮部進行實時彙報。
他找準一處甲殼上皸裂開來的縫隙,將振動匕首插了進去,然後輕輕一撬,一整塊巴掌大小的甲殼就被完完整整地掀了開來,露出了下面包裹在黏液中的柔軟組織。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看到的東西……你們可以想象一樣那種畫面……無數顆葡萄大小的滾圓肉瘤擠在一起,彼此之間充滿着粘稠的流質,上面還覆蓋着一層半透明的肉色筋膜……一部分已經‘熟透的葡萄’表皮開裂,露出了裏面的眼球狀物體,而更多還未成熟的‘葡萄’,則是在筋膜之下輕微蠕動着,就像是已經到了孵化期末尾的魚卵一樣……”
柯嵐有些艱難地嚥下了一口唾沫——這些被裹在黏液裏的眼球也和先前暴露在外的那些眼球一樣,直勾勾地注視着他、打量着他……
“你們……應該能理解我描述出來的場景吧?”
“能。”施羅德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你和淺野昭,沒有出現被‘模因’感染的跡象吧?”
“我只能說暫時還沒有發現異常。”柯嵐回覆道。
他不由得有些慶幸,慶幸自己在蚊子出現的時候就及時中斷了和指揮部之間的實時畫面傳輸,要不然,現在整個指揮部恐怕都已經被一鍋端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拈住一顆已經“完全成熟”的眼球,一枚鋒利的手術刀片從手甲的指尖彈出,切斷了眼球根部的組織,將其從六翼灰蚊的屍體上分離了下來。
柯嵐將眼球放在掌心仔細地觀察了起來——在和六翼灰蚊的屍體分離之後,這顆眼球就像是“死亡”了一樣,瞳孔漸漸地擴大了開來,眼神的焦點也隨之渙散,無論柯嵐從哪個角度看去,先前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對視感”都沒有再出現過。
柯嵐的指尖微微用力,這顆鵪鶉蛋大小的眼球瞬間便被捏爆了,變成了一灘血糊糊的東西,黏在他的手甲上,不斷地往下滴落。
這些眼球很脆弱,可以說是不堪一擊,同樣也不具備任何除了“傳染”之外的攻擊能力。
如果說將這些眼球單獨一顆泡在裝滿了福爾馬林溶液的玻璃罐裏,看到它的人只會認爲這是從某個人身上摘取下來的器官標本,而不是一件危險的“模因載體”。
“我在將‘模因’和宿主載體分離之後,意外發現‘模因’似乎失去了傳染性,但我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柯嵐對指揮部的人說道。
“爲什麼你會覺得和宿主分離之後的模因失去了傳染性?”施羅德當即問道。
“因爲這顆眼球摘下來的那一瞬間,它就‘死’了……我和那些‘活着’的眼球對視的時候,會有一種被盯着的感覺,儘管我沒有被感染,但心裏也會覺得毛毛的,可是‘死去’的眼球卻不會給我這種感覺。”
“我們需要一張‘死去’的眼球的正面高清圖片,記得使用加密頻道傳輸。”施羅德說道。
柯嵐知道,施羅德問自己要這張圖片是爲了驗證自己的猜測——至於驗證的方法,那自然就是找一個活人來當試驗品,讓其直視未經處理的圖片。
這種驗證方式很殘忍,甚至可以說是毫無人道可言,但同樣也是最效率也最準確的。
“模因傳染”事件爆發之後,已經死了很多人,而且這些死去的人,無論是研究院的教授還是危機處理科、安全局和軍方的高層,他們的命,都是很值錢的——儘管柯嵐認爲人生來平等,但他卻也不得不承認,人和人之間的“價值”,的確是存在着宛若天塹般的差異的。
一名連義務教育階段的學業都沒有完成的礦工,其生命的價值最多就是幾十上百噸沒有精煉過粗礦,如果要物盡其用的話,最多再算成一具病村上的“實驗體”。而一名裝備部的研究員,其發明出來的新式採礦裝備,卻可以讓這些礦工每一個人的“產量”都提升數倍乃至十幾倍,兩者之間的“價值”孰高孰低,簡直一目瞭然。
如果能用一個普通人的生命換取一名研究員的生命,無論是危機處理科還是不死船員會,應該都會毫不猶豫地執行吧……更何況是眼下這個需要爭分奪秒的時刻了。
五分鐘後,施羅德的聲音再一次在通訊頻道里響起:“已經測試過了,你的猜想是正確的,‘死去’的眼球不具備傳染性,換而言之……它所攜帶的‘模因’,已經消散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施羅德接着說道,“如何才能確定‘它’已經死去了呢……在前期的封鎖過程中,也曾出現過士兵被一小塊殘缺的屍塊上的‘眼球’給感染過的例子,甚至在焚燒屍體的過程中,還有人被已經大半化作焦炭的‘眼球’給感染了……這界定標準,很難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