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臨風微微一笑,在清歡身後壓低了聲音:“這些煽動情緒的人,聽聲音就是練家子,中氣十足的。表嫂總不會就連江湖上的人都認識吧?”
清歡搖頭:“即便我認識,我這脫不開身,也要有這功夫。”
“那就是有貴人在暗中相助了。”
清歡一本正經地點頭:“的確是貴人,貴不可言。”
他身價高,比一般人可值錢多了。
蔣統領聽着背後如雷一般的怒吼聲,頓時膽怯了。招惹了衆怒,這些刁民管你是天王老子都敢揍。
再看看擋在清歡跟前的那些將領,俗話說,好漢不喫眼前虧,他一擺手:“撤。”
帶着手下雄赳赳氣昂昂地來,灰溜溜地撤退了,一會兒就退個乾淨,走得晚的,還不知道被誰趁亂踹了兩腳。
人羣裏一片起鬨之聲,興奮的聲浪格外高漲。
清歡心裏笑得咯咯噠,面上卻是越發的悲苦,演戲要全套,現在要想獲得民心,迷惑皓王,苦肉計必不可少。
脣角艱難地抽搐兩下,好不容易纔忍住笑意。
她對着衆位將士與百姓深施一禮,低垂着頭,衣袖半遮着臉,做出哀傷之相。
——得知慕容麒安然無恙之後,她想擠出眼淚,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適才多謝諸位英雄出手相助。人固有一死,或輕如鴻毛,或重於泰山,麒王爺馬革裹屍,是爲捍衛我長安的尊嚴,死得其所,清歡引以爲傲。
所以今日即便再多刁難與險阻,我也定然要留下來,風風光光地送我夫君最後一程,給他作爲一名將士最後的體面與榮耀,讓他入土爲安。再次感謝大家仗義相救,清歡有禮。”
百姓們正熱血沸騰,慷慨激昂道:“麒王爺爲國捐軀,現在換做我們守護他的妻兒。麒王妃儘管放心,誰若是再敢挑釁生事,我們上京百姓全都不答應!”
清歡鼻子一酸,這是是真的哭了,眼淚嘩嘩的。
百姓心裏自有一杆秤,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她再三致謝。聚集在門口的百姓逐漸散去,還在三五一堆地談論着今日之事,有人眉飛色舞地宣講着小道消息。
清歡心裏微微一笑,某些人是越來越狡猾了,竟然懂得引導民心所向,先發制人,先搞臭了皓王的名聲再說。皓王辛苦經營了這麼多年的賢名啊,就這樣毀於一旦了。
能冒出這樣一肚子壞水的,還能有誰呢?
衆人簇擁着她返回王府之內。
冷相卻眉頭緊鎖,一臉的憂心忡忡,走到清歡跟前:“皓王竟然如此針對於你,肯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爲父就不在此耽擱了,需要進宮一趟,你自己好生保重,節哀順變,不要多慮。”
現在實在不是坦白實情的時候,她略一沉吟:“你現在還能進宮嗎?”
冷相搖頭:“不知道,只能說見機行事。既然皓王敢假傳聖旨,獨霸朝政,皇宮裏,只怕是進不去了。爲父試着與宮中相熟之人聯絡,探聽一下宮中情況。”
“惠妃如今可好?有她的消息嗎?”
冷相搖頭:“宮裏外圍戒備雖說森嚴,但是好在你與麒王爺已經剷除掉了大半二皇叔佈置在宮裏的釘子,不過是外強中乾。所以今日還能有消息傳出。
不過,聽說惠妃主動要求進了衍慶宮,侍奉皇上,然後就再也沒有出來。整個皇宮,防守最爲嚴密的,就是這裏。裏面幾乎都是她們自己的親信,外人很難進入,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麼情況。而皇上跟前的祿公公,則被皓王囚禁起來。”
冷相自然不知道,如此緊要關頭,清歡交給自己一個頑童用的哨子做什麼,他沒有多問,揣進袖子裏,立即進宮。
冷清鶴低聲問清歡:“你看麒王爺這葬禮?”
“辦,繼續辦,還要風風光光的,多砸點銀子。命人通知欽天監算個吉時,挑個寶地,一切按照王府葬儀規制來辦。他好歹也是替慕容麒死了一次,不能委屈人家。多請幾個和尚來超度,最好是能請那位梅花觀主幫着主持。至於府裏一應迎來送往,交給於副將就行,看他哭得挺慘的,挺像那麼回事兒。”
冷清鶴皺皺眉頭,覺得自家這個小妹挺壞的,人家於副將那是真的真情流露,一個大男人家,哭得嗷嗷的,自家小妹還要利用利用人家。
不過,葬禮的確是應當繼續辦,還不能露出馬腳。
清歡也是面上瞧着風輕雲淡,心裏沉甸甸的,猶如壓着千斤巨石,也很擔心。
皇帝老爺子的昏迷來得突然,有些措手不及,對於當前的形勢,自己知之甚少,如何利用有限兵力,發揮最大的作用,她需要好好想想,再做計較。
現在,她需要冷靜冷靜。思慮如何應對當前的形勢,怎麼能跟宮裏取得聯繫。
現在真的是如履薄冰,稍有差池,滿盤皆輸,相府,國公府,還有許多人都要受自己的拖累。
想到這裏,清歡也覺得頭疼。
喪事十分繁瑣,尤其是貴爲王爺,即便一切從簡,許多喪儀都不能缺失。大家幫襯着,迎來送往,很忙。
前來吊咽的賓客絡繹不絕,其中不乏別有用心的人。清歡疲於應對,一時演戲一時爽,一直演戲火葬場。覺得自己再這樣乾嚎下去,能嗓子冒煙,活活累死。
再加上大喜大悲,情緒波動較大,唯恐動了胎氣,她需要休息,安靜。於是哭着哭着,直接“暈倒”在地,被心照不宣的冷清鶴送回了朝天闕。
待到衆人散開,掩上屋門出去,她才睜開眼睛,憂心忡忡地舒了一口氣,狠狠地擰了擰眉心。
千算萬算,誰也沒有想到,皇帝老爺子會突然病倒。
皓王妃曾經說過,給自己準備了三份大禮,第一份是慕容麒,第二份,會不會就是皇帝老爺子的病?
這令清歡感到了驚慌,還有對第三份大禮未知的恐懼。
怎麼應對?老爺子佈下的這盤棋太大,猝不及防地撒手不管了,自己就連形勢都摸不準,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疲憊地躺在牀上,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屋子外,後牆根,有人也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你若是實在難受,就不要憋着,哭出來可能會好受一點。”
清歡不由一愣,一撩牀帳,朝着後窗望去。
天色黃昏,最後一縷斜陽暖暖地照進屋子裏,窗臺下,幾株美人蕉開得正如火如荼。
一道身影猶如鬼魅一般,閃身而入,一襲紅衣灼灼,墨發披肩,肌膚如玉,劍眉入鬢,絕對的人間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