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回到房間,聞人喜正靠在牀頭聽音樂,空氣裏瀰漫着輕緩安寧的曲調。
她淡淡地看過來一眼,什麼都沒說,沒有像以前那樣歡喜地說一句:“你回來了。”
現在兩人的狀態,有點像同在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
視線掃到牀頭櫃上空了的水杯,他走過去,問她:“要不要再喝點水?我去幫你倒。”
聞人喜躺下,背對着景逸,“不用,我要睡了。”
景逸盯着她的後腦勺看了片刻,拿着杯子出去。
再上來,手裏拿着保溫瓶和玻璃茶壺,他把玻璃茶壺倒滿,放在茶几上涼着,夜裏如果聞人喜渴了,可以用涼白開兌着熱水喝,省去等水涼的時間。
聞人喜閉着眼睛,聽到景逸活動的聲音,把臉往被子裏埋得更深一點,被褥間都是景逸留下來的氣味,更叫她心煩意亂。
不知過去多久,景逸關了燈上牀,從後面摟住她。
聞人喜下意識掙扎了一下,掙扎不開,旋即安靜下來。
黑暗裏,耳邊男人的呼吸平穩清淺,聞人喜睜着一雙眼睛,忽然想起來一個詞,同牀異夢。
這個詞,形容現在她和景逸再合適不過了。
深夜,聞人喜悠悠轉醒,嗓子有些幹,想從景逸的懷裏爬出來,怎奈睡着了的男人依舊把她箍得緊緊的,她只得叫醒他。
景逸在她剛動的時候就清醒過來,睜開清明的眼睛,詢問地看向她。
“我渴了。”
“躺着別動。”景逸說了一句,迅速起身下牀,先倒了小半杯涼白開,兌了些熱水,試了下溫度,剛剛好。
聞人喜躺在牀上,看着端着水杯朝她走來的男人,心情十分複雜。
翌日。
大雪下了一夜,地上覆了厚厚一層雪。
葉傾心和景博淵帶着小傢伙們下樓,客廳裏坐滿了人。
景家人口本就多,再加上聞人家幾個人,有二十多口人。
早飯桌上。
聞人老夫人提出接聞人喜回家住的想法,“小喜現在住在景逸那不太方便,一會就回去收拾一下,搬回家住,我在家沒什麼事,以後就負責照顧小喜。”
“這個……不太好吧?”景老夫人第一個出聲反對,“他們夫妻住在一處多好,幹什麼要分開。”
“好什麼?他那裏出來進去的都不方便,小喜在那塊估計也沒個認識的人,說話的人都沒有,怪孤單的。”聞人老夫人道:“你們放心,我是不同意小喜生這個孩子,不過既然小喜執意要生,景逸也答應孩子生了就離婚,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就這樣吧。”
“離婚?”景老夫人震驚地看向景逸,“什麼離婚?我不同意!”
“他自己都答應了。”聞人老夫人看了景逸一眼。
別人家丈母孃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歡,聞人老夫人看女婿,那真是越看越礙眼。
不爲什麼,就爲景逸不能全心全意對待她閨女。
“親家,你看他們兩口子多般配,我們兩家人在一起也相處融洽,說什麼離婚的話,多生分。”景老夫人說盡好話。
“親家——”景老夫人頭痛聞人老夫人的鑽牛角尖。
“我們的婚姻會一直維繫下去。”景逸忽地伸手握住聞人喜的手,開腔道:“我知道您對我有很大的失望,我很抱歉,以後,我不會再讓您和小喜失望。”
景逸說得鄭重其事,握着聞人喜的手很緊,好似要握一生。
聞人喜掙開他的手,垂着眼睫,一字一句道:“我以爲,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
“小喜。”景逸放下筷子,雙手握住聞人喜的兩隻手,視線緊緊盯住她的眼睛,語氣嚴肅而誠懇,“我明白你的想法,我會試着把蘇湄從我心裏剔除出去,試着只愛你,請你給我一些時間,也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說的是,給他一點時間。
對蘇湄執着了二十多年,不可能一下子忘得乾淨,景逸的話,現實而真誠。
聞人喜望着他,喉嚨忽然有些堵。
景逸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甜蜜的話,今天當着兩家人的面說出來,可見是發自肺腑的。
她的心有些動搖。
眼前這個男人,她愛了二十多年,一個女人最好的青春年華都給了他,他早已成爲她生命的一部分,縱然有再多的不好,只要他給她一點好,被她壓抑在心底的感情都洶涌而出。
忘掉蘇湄,只愛她一個人麼?
多麼誘人的話。
聞人喜眼眶變得溼潤,她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這句話……
見聞人喜這個樣子,聞人老夫人一口氣險些上不來,她女兒算是被景家老二喫死了。
瞪眼看了聞人喜片刻,老人家冷冷哼了一聲。
景老夫人卻很高興,“好好好,以後老二就跟小喜好好過日子,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以後日子很長,大家都往前看。”
喫完飯,聞人家老兩口很不高興地走了。
送一行人離開,景老夫人對景逸道:“過兩天你帶小喜回趟孃家,好好孝順兩老,兩老這麼生氣,也是爲了小喜,你以後真心對小喜好,他們會看見的,自然就接受你了。”
景逸始終握着聞人喜的手,點頭,“我知道。”
聞人喜神情恍惚,不知道事情這樣發展,是不是正確的。
她明明已經打定主意要結束的,可是景逸給她一點好,她就忍不住想妥協。
她很矛盾,害怕再次陷入那種絕望和失望,又對景逸說的話無比期待。
在這樣的矛盾裏,一晃一週過去。
元旦過後,天氣越發寒冷。
景逸騰出兩天的空,帶聞人喜回孃家,他開了那輛低調的別克,車子停在聞人家的樓下,景逸手裏拎滿了給二老的禮物。
聞人喜兩手空空地跟在身後,看着他挺拔高大的背影,再看看他手裏那些老人家會喜歡的禮物,以及他手背因爲用了勁而鼓起來的筋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