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顏家老宅的庭院裏,開滿小花的草坪上,她跌跌撞撞地在草坪上跑,忽地摔了一跤,很痛,她不知道爲什麼,身不由己地張嘴就哭,哭了沒幾聲,一位看起來有點眼熟、也很年輕的婦人過來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我們心心很勇敢,不怕疼,不哭……”那高貴優雅的婦人哄着她,聲音異常溫柔慈祥。
葉傾心愣愣的,盯着滿頭烏髮、年輕精神的婦人瞧了許久,才認出來那是外婆。
“外婆……”葉傾心開口,聲音奶聲奶氣的。
“哎呦,我們心心終於學會叫外婆了,心心乖,再叫一聲給外婆聽聽……”
“媽!媽!”遠處,一道陌生的女音一聲高過一聲傳過來,“媽,過來呀!”
葉傾心尋聲看過去,隱約看見別墅大門口的位置站着兩個人,那兩人周身籠着雲霧,只能模糊看見人影。
年輕的顏老夫人把葉傾心放下,拍了拍她的頭頂,溫柔叮囑:“外婆有事要離開,心心在家要乖乖的。”
葉傾心覺得心慌,想拉住顏老夫人的褲腿,“外婆別走!”
“外婆別走!”葉傾心猛地醒來。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睡到了沙發裏,身上的被子滑落,窗外的天空泛着青色,病房裏站了好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
“淑珍啊……”顏老爺子握住顏老夫人的手,說話時嘴脣子顫抖,聲音飽含痛苦。
葉傾心愣愣地坐在沙發裏,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心裏空蕩蕩的,腦子一片空白。
“老夫人走得十分安詳,沒遭受什麼痛苦,她的身體情況能這樣離去,已經十分難得,逝者已矣,節哀順變……”胡醫生的聲音很輕。
景博淵走過來,將葉傾心抱進懷裏,右手舉着手機,一樁一件地把老人家的身後事安排下去。
聽着他沉篤穩重的聲音,葉傾心眼淚無聲滾落。
顏老夫人的遺容安詳,嘴角微微勾起,走得很平靜。
沒有遺憾地離開,也是一件幸事。
顏家的關係,相關手續很快辦好,帶老人家回到顏家老宅,老宅裏的靈堂已經佈置妥當,顏家的親戚也基本到齊。
從顏老夫人離世到現在,葉傾心和顏老爺子都處在無法思考的狀態下,所有的事情都是景博淵在安排,看着院中井然有序的一切,葉傾心站在陽光裏,覺得冰冷的身體變得溫暖。
耳邊不停地響起‘節哀順變’之類的勸慰,葉傾心恍惚間覺得回到了T城的小院。
“心心。”竇薇兒和景索索一塊過來,一左一右地站在葉傾心身邊。
“心心……”竇薇兒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能握住她的手。
葉傾心眼眶滾燙,轉動着眼珠子看向竇薇兒,聲音有些沙啞:“你怎麼過來了?”
竇薇兒沒有隱瞞,“我接到你老公的電話,說你外婆沒了,讓我過來陪陪你,還專門派車去接我。”
她擡手擦去葉傾心從眼角滑下來的淚水,“你有這麼疼你的老公,你外婆走得一定很放心。”
“大哥也是這麼跟我說的。”景索索說:“我剛纔去看了顏奶奶,她嘴角帶着笑,心心,你該爲她高興,可不是人人都能像她那般走得安詳。”
是啊,不是人人都能走得安詳,想想兩年前的周翹翹,走得那般突然,一定有很多遺憾。
葉傾心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景博淵前前後後地忙着,有很多事可以交給別人去做,他卻親力親爲,若不是知道他是逝者的外孫女婿,別人可能要以爲他是逝者的親兒子。
葉傾心不時聽到有人議論起,說景博淵做到這份上實屬難得,說顏老夫人有福氣,還說她好運。
有人說,看一個男人如何,不要看平時,要看他在關鍵時刻如何對待和處理問題。
偶爾看見景博淵邊講電話邊走路的背影,僅僅是看着,葉傾心就覺得分外踏實。
傍晚時分,宋羨魚和季臨淵過來,景博淵正在接一通工作上的電話,一擡頭看見季臨淵的車,交代了幾句之後掛了電話,才和季臨淵與宋羨魚說話。
京城的風俗,人死設靈堂後,次日才接受親朋前來弔唁。
“宋宋得知顏奶奶去世,想過來看看你媳婦。”季臨淵牽着宋羨魚的手。
景博淵擡起下巴指了指宅院,“她在裏面,嫂子過去安慰安慰她。”
宋羨魚面容莊重肅穆,點了點頭,掙開季臨淵的手,往葉傾心所在的方向過去。
季臨淵幽深的視線尾隨着宋羨魚,見她和葉傾心說上話,才收回視線,“這幾天要辛苦你了。”
景博淵單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機,“我只做了我能做的。”
季臨淵擡手拍了拍景博淵的肩膀。
“……顏奶奶肯定不希望看到你這麼難過。”宋羨魚把能想到的安慰人的話都說了一遍。
只是這種情況,任何安慰都不會有多大的作用。
葉傾心衝她笑了一下,視線落向她的隆起來的肚子,“謝謝你來看我,肚子都這麼大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宋羨魚聽葉傾心都這時候了,還想着別人,心裏涌出一股憐惜,握住葉傾心的手說:“多注意身體。”
“我會的。”葉傾心笑得安靜。
“四表嫂你快回去吧,外婆說你懷這胎特別辛苦,一會四表哥要心疼了。”景索索在旁邊道。
宋羨魚因爲身體的緣故,生季念魚的時候就諸多磨難,生二胎依舊是。
她清楚自己的身體,沒有逞強,說:“那我就先回去了,心心你多保重。”她又勸慰一句。
葉傾心點頭。
看見宋羨魚轉身往回走,正跟人說話的季臨淵忙留下一句“失陪”,然後迎上前。
“累不累?”他問。
宋羨魚搖頭,“也沒走幾步路,累不着。”
兩人快走到門口,迎面遇上景獻獻,景獻獻奉景老夫人之命,來勸慰葉傾心,沒想到會撞見這般琴瑟和諧的一幕。
視線掃過宋羨魚高高隆起來的肚子,心臟一陣刺痛。
過去這麼多年了,景獻獻還是不能徹底釋懷。
她壓下心底的波濤洶涌,揚起平靜的笑容,“四哥,四嫂,你們回去了?”
宋羨魚微笑着點點頭,季臨淵開口,“嗯,回去。”
“四嫂快生了吧?恭喜你們。”
“多謝。”
疏離又客套的字眼,讓景獻獻嘴邊的笑淡了幾分,往旁邊讓開位置,讓兩人走過。
凝望着季臨淵摟住宋羨魚有些笨重的身子的美好畫面,景獻獻不知怎麼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季臨淵拒絕自己的話,“你還小,我們不合適。”
景獻獻比季臨淵小十一歲,年齡確實相差太多,她信以爲真。
直到,他和宋羨魚在一起,一個比他小了十五歲的女孩,她才恍然明白,哪有什麼合不合適,只有愛不愛。
“二姐,你在發什麼呆?”景索索的聲音拉回景獻獻的思緒。
景獻獻回神,說:“沒什麼。”轉頭沒看到葉傾心,又問:“心心呢?”
“她上廁所了。”景索索歪着腦袋看向景獻獻,“你不會還沒忘了四表哥吧?我看你跟他們說了話,就站在這裏發呆。”
“胡說什麼!”景獻獻兩手用力擰住景索索很有肉的雙頰,“你二姐我現在是要結婚的人,哪有空想一些無關緊要的人。”
“哎呀!痛痛痛!”景索索被捏得齜牙咧嘴的,“鬆手,好痛!”
鬧了一陣,葉傾心出現在景獻獻視野,“不跟你鬧了,我有正事。”
景索索揉着臉頰,氣呼呼地瞪着景獻獻的背影,不知道爲什麼,很多人都喜歡捏她的臉。
手機鈴聲忽然響,她掏手機的動作有股餘怒未消的氣憤,只是,當她看清手機屏幕上的號碼,頓時笑顏如花。
接聽,聲音不自覺變得嬌憨,“程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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