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等她說完,神沇已經接過話頭。
“天定使然,生死皆同。
汝何敢言有差?他百里素鶴的命是命,芸芸衆生便算不得命?
破郎中爲何避走他方?汝以爲真是爲了離生剎土?以他之能爲,凡有所求只需一言,便有無數人替其奔走。
爲何他沒有那麼做,這點汝怎可不細思?”
“……”
“破郎中尚且不敢直攖其鋒,汝何來自信可與天鬥?”
“可是先生……”
“他讓你必要時護其安危,可沒讓你身入局中。”
一枝春笑了,笑中有淚,吸氣嘆道:“身在局中如何不入?
我不是你,做不到那般超然冷心,將世事看的分明。
我也想過學你置身事外,可是瞭解了他後,我發現我那顆沒什麼溫度的心,它做不到。
它開始跳了,有了喜怒哀愁。
人身難得,似他這般更難。
爲什麼我們不能幫一把,爲什麼要眼睜睜看他走上絕路。”
“因爲這是他的命。”
“命,什麼是命?”一枝春笑笑的抹掉眼角淚痕,笑道:“我若信命,只怕還是沇水河畔的一株不起的草,如何能獨佔這一枝春?
我既能掙得自己的命,他爲何不可?”
“他與你不同。”
“有何不同,你方纔不是說人命相等,無有分差。如何到了我和他,就不同?
這話,不覺得可笑嗎?”
“命同運不同,運能修改,而命是即定的。”
“我不認同。”
世俗尚且知曉運有高低命有起落,命雖既定,亦可積德行善以避無常。生死有份,亦可延壽綿年。
如何,到這就行不通。
神沇聞言,洞悉其心思。
道:“積德行善可避無常,那是天與俗子一點恩澤。紅塵本苦,六道難捱,若無一些生機,你叫那真正有德有善者如何存活?
倘若仙道神道也得如此,那麼爲仙爲神未免太容易。
你在沇水河畔掙扎多年,當比任何人的都清楚。那峭壁求生,流水湍急,朝風暮雨翌日雷霆霹靂加身,哪一日不是死生剎那,命在旦夕。
生之難,死之易。
不諦與朝露,不下於夢幻泡影。
怎就,執了?
一枝春聽罷,心底愈發痛苦難受。道理她懂,可道義使她夾在中間兩相爲難。
忽的眸光乍定,納掌催元。
擡手探向結界,今日她一定要出去。
豈料她掌風稍近,結界驟然射出絕大阻力,竟是把她的掌風化與無形。
她不死心,連發數掌。
然結果,無一不是如此。
神沇看在眼裏,垂眸微斂。
道:“你之能爲,皆自吾授。當知吾若不許,你做什麼都是徒勞。
既如此,何不坐下與吾一同等候。”
話音剛落,頓見一條人影竄出小院,緊接着又一條,一條之後緊隨了一羣,庶幾再一條。
先出的是古明德,隨後的便是許久吟,墨如淵以及春秋翰墨的弟子,最後的是小云。
一枝春站在門口,一界之隔看的分明。
眼睜睜看着,卻無力阻止。
倏然,她面露痛苦。
噗的,噴出一口硃紅。
隨即,倒落下去。
神沇目光驟凜,剎那身形離座。
將人接在懷裏,看着這白森森的俏臉因疼痛蹙起的眉頭,不由的發出嘆息。
“你這又是何苦?
個人業個人擔,個人造化豈由他。”
你可知,這一時的不落忍將使他萬劫不復。
可一枝春並非真的暈厥過去,短暫的功夫便幽幽轉醒。一掌撐開兩人距離,跌跌撞撞靠向結界。
冷聲道:“人已經走了,是不是可以放我離開?”
“當然。”
不見他有何舉動,但見阻隔驟然消失。
一枝春見狀,瞬作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