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腳也已無恙,怎麼看,都是好好的。
唯獨脖子處的紅腫,她還留着。
因爲,這是特地留的。
林卯看到她回來,儘管腦子清醒覺得有問題,可是心不受控制,身體更加誠實。
不由自主靠了過去,違心的話脫口而出。
道:“回來了,好些了嗎?
傷……的如何?”
忘憂沒有言語,經過他時,略略停頓,隨後嫋嫋婷婷的走向青蚨,欠身道:“多謝青使成全,我們開始吧。”
然此時此刻,青蚨反到不急了。
目光如電的直射她,嘴角微揚,道:“就沒有什麼要說的?”
忘憂心內咯噔下沉,強撐笑顏,柔柔的道:“忘憂愚鈍,不懂青使此話的含義。”
轉瞬卻疾思,自己應該沒哪裏露出馬腳纔對。遂大着膽子,偷偷的張望了一眼。
發現對方整好也在看自己,四目交匯,悻悻一笑。
故作不解:“青使何故如此看我?是不是我的臉怎麼了?”
青使冷笑,卻沒有拆穿。
道:“沒什麼,我看你氣色變好了。膽子,似乎也變大了。
看來這休門藏身所在,端的巧妙非凡,清正至極。”
一個人,說變她就變了。
是也不是?
忘憂聞言,笑意僵在嘴角。
但如今的她已經今非昔比,所以在短暫的失神後,立馬調整好思緒,好像沒事人似的。
道:“大抵風雪肆虐,所以臉色看起來比平時較爲紅潤,也更加白皙。
待出了這裏,想來就不會了。”
青蚨道:“我不管你是風雪肆虐,還是背地裏有何手段。事情辦好了,我可以既往不咎。
事情沒辦好,你可以試試。”
看是重生的你厲害,還是水榭的手段高。
“是。”忘憂低低應了一聲,心頭猶如吃了一記悶棍。說不出的難受,說不出的憋悶。
在心底聲聲告誡自己,要忍耐。
遂展顏道:“謹遵青使教誨,忘憂不勝感激。”
青蚨寒眸,轉向林卯,復側眸與她道:”動手。”
林卯被覷了一眼,情知形勢比人強。自己自柳心齋後,兜兜轉轉,要出人頭地,要呼風喚雨,細數下來,還得是給照紅妝賣命。
雖然本來目的並非如此,可不妨礙他一時的伏低做小。
再看現在的忘憂,不管是與不是。都得把這種可能扼殺在搖籃,美人可以再找,但命只有一條。
尤其在想起當初重逢的場景,以及這娘們的一言一行,如今細思,無不是局,無不是計。
殺照紅妝報仇,多麼可怕的念頭。
蚍蜉撼樹,不過如此。
但她就那麼想了,也慫恿自己那麼做了,自己,鬼使神差的應了。
突然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蠱蟲控制了。所以纔會做些令人不解,不受自己操控的事。
可是轉念又覺得不可能,如果有,自己不可能一無所覺。如果有,早在王城爆發傀儡之亂,自己就該中招。
那段時間,自己並不在她身邊,沒有解藥一說。
可那段時間,自己一直安然無恙。
即便這次眼看禍害了天地堂所有人,死的被控制的也是他們,與自己並無干係。
這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直覺告訴他,這娘們不是個好人,包藏禍心。
然則說她種種,她又從來沒有過分之舉。
還是,她真的是“她”?
做這一切,就爲了讓自己放鬆,好報獨陰橋之仇?
正想着,已經到了兩人跟前。
忘憂還是不理他,看也不看。
像極了情人鬧彆扭,極待心上人去哄。
林卯見狀欲言又止,只要一靠近,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稻草,拼了命的想抓住。
哪怕溺死,也甘心情願。
可這次,忘憂沒有像以前一樣,招招手就過來。兩人的關係,似乎又回到了九耀樓初遇。
她眼裏,沒有自己。
使他很不是滋味,卻又爲了面子爲了疑心,不肯低頭。
忘憂同青蚨換了眼神,隨即召喚出無數的細小黑蟲。不用她指揮,它們會自己尋着清正之氣最盛的地方找。
很快,這茫茫雪地起了變化。
與此同時,隱匿其中的休門人也緊急集結。
無岸匆匆忙忙找到五賊所在,合掌恭敬道:“師叔……”
他剛要說,五賊已經擡手叫他不用多言。
道:“傳令衆弟子,休門入世的天時已至,是我輩捨身的時候到了。”
無岸愣在原地,心有千言萬語,卻還是化作一句簡單的:“是。”
走到門口,突然轉身道:“師叔,衆弟子叫齊是在登聞臺集合,還是先來見您?”
五賊緩緩自蒲團起身,捏着串珠道:“到登聞臺集合便是。”
說罷,環顧屋內。
住了多年,到底也有了感情。
茅屋雖陋,但能遮風避雨。
三餐雖簡,然能裹腹充飢。
躲了上千年的太平,終究還是往這亂世紅塵走一遭。
微微一聲長嘆,出家人來時一身空空,去也空空。
除了幾本經書,沒什麼好收拾。
忽的,他想起放在六道堂內的雕像。別的可以捨棄,這個不能。
是人,總是需要信仰。
雕像不會開口,盡是泥塑木雕。
然正因此合乎與道,大道無言,大音希聲。
有緣有份,自然心領神會。
無緣無份,說破天機也枉然。
思前想後,他還是決定帶走。
來到六道堂內,袍袖一揮,便什麼都可以納入囊中。
出來時,看到蒼蒼翠竹。
不禁感嘆,多少年的清淨到底要畫上終點。
徐徐間,有不少弟子提了包袱棍棒、佩劍大刀等等不一而往。偶有幾個會停下與他問候,也有點頭即止,疾疾而往。
登時,皆化作一聲長嘆。
那停下來等候的弟子便問:“師叔何故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