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
菰晚風撐起雨傘,依舊謙和儒雅,敦厚非常。
一言一行,盡皆雅量。
可要想好了?
百里樂人稍怔,然後點了頭。
道:“我明白。”
聞言,菰晚風淡然負手。
道:“很好。”
百里樂人一聽這話,一改往日痞氣。
聽雨水嘩啦打在傘面,落地大珠小珠飛濺。
看紫電霹靂,狂風催發。
更是,別添景緻。
而他,亦是欣長挺立。
菰晚風側轉眸光,轉而不轉,複復低垂。
道:“孤,期待你的成長。”
說罷,在這場大雨聲裏漸行漸遠。
望着他離開的背影,百里樂人立在門口,久久默不作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霹靂劈在臺階處,濺起滿地火花,這才堪堪回神。
卻沒了那股敗家子放浪之氣,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沉穩與隱忍。
只有那微微抖顫的手,暴露了他的心跡。他就那樣一步一步走回桌前,拿起香燭紙錢,找了個傢伙什兒蹲在地上一頁一頁燒了起來。
兩眼靜靜的注視着火光,內裏不悲不喜,不嗔亦不怒。
待到火燒的大了旺了,便將香燭一股腦兒的丟了進去。看它青煙騰騰而起,又看它大火噗的而上。
算算時間,他想人也應該到了。
方纔,差一點。
差一點,就懸了。
思及此,撥轉目光。
看了眼剩下的紙錢,一把丟入其中。
低聲道:“娘,你要是想恨,那就恨吧。”
痛痛快快的恨,看兒子我如何給你出這口氣。又看你兒子究竟是不是一個廢物?往後能走多遠?能爬多高?你在天有靈,便好好看着。
看看兒子我,到底是對還是錯。
看兒子我……
倏的,大風裹着雨水撲的衝進屋內,捲起盆裏的火光成堆。
在虛空中不停旋轉,就在百里樂人想伸手觸碰時,那火堆與風頃刻四散,洋洋灑灑,卻是不染一物。
隨後,那風貼着屋裏轉了一圈衝入大雨之中。
百里樂人怔立當場,旋即回神。
跟着衝到門口,左右查看。
然,什麼都沒有。
朝着大雨,撕心裂肺的大喊。
“娘……”
可惜,沒有任何迴應。
大抵,天下傷心人之所以傷心,便是那顆心碎了,再也安不回去。
他,也不例外。
另一頭,守在靈堂的百里流年也等來了邱北長大、舍裏沙、三寸丁覆命。
見到三人,看到舍裏沙的傷勢。
心底,已然明瞭。
低頭燒着紙錢,道:“到手了?”
舍裏沙忍痛作禮道:“幸不辱命。”
“哦?”
“菰勒勒在禎園以染疫者煉藥,覆命箕鴀投藥。此事前面究竟已殺多少人不得而知,就目下而言也有十七之數。”
邱北長在門口向外擰了一把袖子上水,然後抖開,轉身道:“菰勒勒這事辦的與我等有大利,不出意外對菰晚風同樣有大利。只是大利與大禍向來同行。
他女兒欲使疾疫不停,使民心皆歸她菰家。
咱們何不依樣畫葫蘆?”
民衆不明情由,飽受苦楚,知其有藥如有救命稻草,不得不頻頻前往菰府討要。
倘若知道一切都是菰晚風的陰謀,可還會如此擁護他?
三寸丁把玩着自己那把小刀,不住的拿衣服擦拭,又是哈氣又對着燈火比了比,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這麼些年我們也沒徹底探出菰府的水有多深。
能逼死這隻老狐狸固然好,就怕他不死回過頭又咬我們。
這回我們弄死了朱翁,死一個朱翁不打緊。但要看什麼時候,如今夫人遇害,我們又闖了禎園在菰家殺了朱翁。
好比跑到人家家裏給了一耳光再出來,這仇是死仇,註定解不了。難保這老狐狸不會因此有什麼舉動?”
邱北長默然不語,目光轉向百里流年。
家主,您怎麼看?
百里流年燒紙錢和兒子那是如出一轍,都是一張一張的燒,目光不悲亦不喜。
眼看着火蛇亂舞,不做任何反應。
道:“北長。”
“屬下在。”
“我有一事交你,務必辦好。”
“家主?”
邱北長聞言,心裏莫名有了危機感,急道:“家主?”
可不等他將話問出來,百里流年便已經打斷了他的話,道:“百里家的大劫將要到了,我要你帶領監察天司衆人一起離開。”
“家主?”
一聽這話,別說邱北長不能理解,就是舍裏沙、三寸丁都不能理解。
霎時,三個人一齊跪下。
道:我等願與家主(司主)共進退,求家主成全。”
百里流年擡眸,淡淡看了他們幾人一眼,繼續燒着紙錢道:“菰晚風成爲天主以是不可更改的事實,而同爲三家之一的少真府已經名存實亡。
接下來,菰晚風要對付就百里家與天司。
唯有如此,他這天主才能坐的安穩。”
舍裏沙吸了口冷氣,抽抽的疼。
咬牙切齒道:“菰勒勒如此罪證在我們手上,我們還怕他?大不了和他們魚死網破,看誰更狠?”
三寸丁也覺得有道理,附和道:“對,論後果嚴重菰勒勒死上十次八次都有餘,就是對上,咱們未必沒有機會,何必未戰先言敗?”
司主,這不是您以往的作風。
咱們不能因爲一點事情,就失了信心。
邱北長雖然覺得兩人的言語有些偏頗,但亦是不無道理。無論怎樣,百里家、監察天司都沒有走到那一步纔是。
爲何,早早就要放棄?
難道說,夫人的事對您打擊就那麼大?讓您……直接想……要放棄大好的一切?
百里流年是懂自己的手下的,即便只是幾句話,也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什麼。
道:“咱們將不死菰晚風,很有可能死的是自己。
故,宜提早做下準備。”
聞言,三寸丁的小刀一下就割破的衣服,頓時面有悻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