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好一個朝不保夕。
公子對此,如何看待?”
他這話,自然問的是浥輕塵找上門之事。
素鶴自然也心知肚明,道:“一切有勞二爺成全。”
桺二爺聞言,霎時大笑不止。
朗朗之聲,幾欲穿透雲霄。
連着溪水裏的魚兒,似乎也感受到了,紛紛躍出水面,躍出一派耀眼的風光。
道:“公子這麼做,就不怕自己失手?萬一事情不受公子控制,朝另一個方向發展呢?”
言下之意,已是很明瞭。
然素鶴對此,早有準備。
道:“吾不妨對二爺透個實話,吾之目的只在解除照紅妝留下的隱患,這是吾與此女之劫數,合該由吾親手去了斷。
八風島出世,是必然。
這點,素鶴阻攔不了。
過去所做,一來受人所託,二來不忍看好友受貴島之戕害。
而今物是人非,素鶴亦沒有再阻攔的理由。”
頓了頓,清泉似的眸子愈發孤冷,看向水中跳躍的魚兒道:“他們掙不脫這命運的枷鎖,吾也相同。
至於二爺所指之事,二爺到時便知。”
看看這慾海天,是不是如二爺所料,如貴島主所想,是輕易可取之地?
桺二爺抖了抖寬袍衣袖,緩自踱步,道:“能聽如此之言,可見公子之坦誠。
只是,公子找上桺某,就不怕受萬古罵名,後世唾棄嗎?
要知道,慾海天那幫刁民罵則罵矣,實指着你救他們出苦海。你若放手不管,他們必定恨不得啖你血肉,抽你筋骨,剝你皮。
這是其一,你若與我等這些歪魔邪道有來往,便是其二。
一旦消息走漏,恐怕挫骨揚灰,也不能解起恨火分毫。
如此,還要爲了這幫人走到這一步?
須知,以你的能爲,大千世界,何處去不得?
要抽身,隨時都可以。
何必,賭上性命?
他們不會念你好,不會承認受你的恩,更不會承認他們有錯。只會恨你給的不夠,做的不足。
怨你有,怪己無。
恨天恨地,恨你百里素鶴給的太少,做的太微不足道。
就是這樣的一羣人,也值得你豁出性命?
我八風島雖盡屬邪流之輩,倒也知忠君愛主,雖不恥仁義道德,但真仁真義,我等俱是欣賞,甚爲敬仰。
即如公子這般,屢屢與我等做對。可若是到了八風島,我島主必定掃榻以待,倒履相迎。
連我等這些邪流之輩,都曉得好賴。可笑,他們卻不知。一天天的聽風就是雨,毫無主見。偏又自命正義,自命仁義。
說,誤盡天下事。
說的,就是這幫人。
成事不足,敗之有餘。
殺不得,罵不得。
打不得,嗆不得。
除了惹禍招災,別無別的用處。
這要是放在我八風島,當糧人那都屬於最下等的。
公子既是個明眼人,爲何獨這些看不透?”
“道不同,不相爲謀。
以二爺的立場,自是不懂素鶴之執着。”
桺二爺擡眸微怔,隨即瞭然。
道:“如此說,慾海天有公子放不下的?”
“自是有的。”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一路走來,他何嘗不想片葉不沾。但行的多了,走的久了,總有一些人和事,入了眼,入了心。
一旦入了,又怎麼忍心舍下。
他想過爲母親報仇,也想過撇下慾海天殺上中禪天。如今已有神之力的他,對上那人,拼卻性命,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可他不能那麼做,他死不打緊。
卻會苦了一羣拿着真心待自己的人,如缺雲子,鄒寂人,雲行雨,一枝春等,這些是活着的,不該淪爲慾海天的陪葬品。
還有無霜,他終是要等好友清風送來離生剎土,如此,才能放心的去做最後一件事。
唯有這樣,他才能了無牽掛。
只有小黑,怕是註定要辜負。
不過,也許是好事。
自己陷在慾海天這灘泥淖,就沒必要再拖着他弄髒羽毛。
思及此,不由曬然一笑。
道:“時候不早,素鶴該告辭了。”
說着,便拱手道別。
桺二爺對這人是有真欣賞,縱然相處不多,縱然關係敵對,但說白了,不想看他走上這麼一條絕路。
照自己所想,這幫人不殺幹抹淨,也應該放進世間底層,受無盡苦楚。
因爲不值得憐,不值得救。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大抵如是。
遂轉眸道:“不留下陪桺某小酌兩杯,嚐嚐桺某今日釣的魚如何?”
然,話雖是這樣說,但是桺二爺也清楚,留是肯定留不住的。留不住沒關係,留住一刻是一刻。
平生第一次,他想要敵人活。
不想,看對方死。
英雄要死,要死的其所。
將軍,可以戰死沙場。
戰士,可以馬革裹屍。
文官,可以死與忠孝仁義。
謀臣,可以死與權謀。
如這般,卻是可惜。
道:“桺某誠意相邀,此事不關八風島,不關與慾海天,只你我純粹個人相交。
此翻過後,你我相見,還是各爲其主。
該殺則殺,該戰則戰。
如何?”
素鶴覷着對方,忽的笑了。
也相信他這話出自真心,因爲此時的他眼底沒有算計,沒有爾虞我詐,沒有世俗。
道:“如此,素鶴便厚顏叨擾。”
桺二爺聽罷,愈發笑的開懷。
不住的捋着二綹鬍子,然後側身相讓,又再再陪同。
等到老者看到後,心底很是震驚了一把。要說這樣的二爺,他們從沒有見過,就是島主也不曾見過。
他書讀的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是一種意氣風發還是風姿綽約,還是……哎呀,反正他不會形容啦。
但是,這樣的桺二爺他不曾見過。
如果不是那熟悉的壓迫感,他會以爲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