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素鶴醒來看到的一切,熟悉的景,熟悉的物。
雖是歷經通道崩毀,但他終究是回到了故地——慾海天。
一個強者如林,仙者如走狗的世界。
下九重天之第一重天,慾海天。
正想着,兩扇門被吱呀推開,素鶴回眸,尋聲望去。
頓時自嘲的一笑:“又給你添麻煩了。”
來人一襲淡雅,清正溫和,手裏端着煎好藥,邁過門檻,笑笑的走到牀頭前。
將藥盞擱在案几上,垂眸道:“一回生二回熟,有什麼麻不麻煩的。
誰讓你暈倒也會選地方,倒吾這門前,吾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素鶴怔了下,隨即勾起一抹無奈,沒想到會是直接掉進了維葉谷,也不怪好友拿來打趣。
遂半支着身子,靠着牀頭,氣息不穩的問道:“你見到我時,可有看一隻黑鶴?
或者……其他人?”
拂清風撩着衣襬坐在牀邊上,兩指扣在素鶴腕間:“沒有,可是你之友人?需要吾幫你尋找嗎?”
說罷,收回兩指,眸光徑向失神的人。
素鶴回神,搖頭:“不用,他亦非泛泛之輩,相信日後自有重逢之機。”
然話雖如此,他之心卻不自覺的下沉。
人尚且九死一生,小黑只是靈禽,甫歷死劫再遇此厄,安知它脫得幾分生天?
至於綺無眠……
“既如此,就先把藥喝了。待會兒涼了,吾可是沒有蜜餞予你。”說着,拂清風傾身取過藥盞,摸了摸,是溫手的,剛剛好,遂轉身遞給了素鶴。
“這……多謝!”陳年的往事,當真是不堪回首。
素鶴端着藥盞湊至脣邊,忽的定住不動,歷歷前塵還似昨日種種。
不覺……墮入其中。
拂清風照了一眼,便沒說什麼。只是撐着膝蓋起身,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房間。
順手將門帶好,留他一室清靜。
隨後,踏步離開。
而沉墜其中的素鶴,尤似回到了當日被那人逼至無路可退的一幕。
握着藥盞的手,倏然變緊。
“百里梟景,我回來了……”
說罷,端着藥盞一飲而盡。曾經,他是極不喜苦味的人。
如今再償,他覺得世間諸般滋味。唯有苦澀最醒人,忘不得,放不下。
如此,在躺了三天後。 他終是能勉強下牀走動,邁出房門的剎那,才感覺自己是真的活着。
望着躺在搖椅上曬太陽的人,緩緩的踱至其旁,找了張石凳坐下。
“天青日白,你不用打理你的藥草嗎?”
拂清風懶洋洋睜開眸子,斜了一眼素鶴:“吾好不容易攢的存貨,都進了你之腹,哪裏還來的藥草打理?”
聞言,素鶴啞然,半響才道:“缺藥童嗎?”
“不也,吾的維葉谷家小業小,可容不起你這尊大佛。”讓你做藥童,吾之家底還不得賠個精光?
“好友怕了嗎?”
若是如此,當日人人慾絕我生路之時,是誰將我之魂魄收留,又助我重塑肉身?
素鶴見狀,登時失笑。長久來,壓抑的心不覺輕了幾分。
知是清風不欲自己沉迷往事,有意點撥自己,頓覺愧顏。
到底還是不夠老練,輕易的便露了心跡。若此時真對上百里一族,豈不是自入羅網?
霎時起身,拱手拜向拂清風:“素鶴不才,累好友掛懷,受我一拜。”
拂清風立時身形一閃,雙手托住其勢,不讓他拜下。
“昔日勸你離開,便是不想見你憑白斷送性命。
如今你既歸來,吾沒有再勸你放下的理由。但你須知,回來,就意味着將要面對何種險境。
死生不過朝夕,一味謹慎方是保己良方。”
“多謝!”
“先坐下,你那佩劍吾以爲你修復,只是……”
“如何?”聞言,素鶴剛坐下的身子,立馬彈起。
拂清風蹙眉,卻也沒說什麼,只是扶着他坐好:“內中魂魄已然不全,肉身再塑無望。”
“可有解救之法?”
“無也。”拂清風眉眼一垂,斂了些許神光。
“怎會,當日我被司幽之氣絞殺,骨肉不存,便是魂魄也幾近潰散,好友不也將鶴救回了人世?
何故,他就救不得?”一聽百里無霜的魂魄不全,肉身無望,只感思緒左右飄,心似要衝出腔子,再難有地方可以安置。
難道,這份情,他真要虧欠永世不成……
拂清風袖手立與一旁,眉山巧點三分沉重:“當日能救你,也是事屬巧合,份屬天意。
但他與你不同,缺了那一線生機。”
這……爲何之前不曾聽你提及,生機?天意,究竟是何種巧合?
能讓絕無生路的自己,自鬼門關回轉?
倏的,素鶴猛的一把擒住拂清風手腕,急急道:“告訴我,是什麼,我去找?
不論是什麼,我都會把它找回來。”
“你這是何苦?縱能找到,又能如何?他之魂魄,長不過月餘。
便是尋的到,也來不及。”拂清風喫痛,抽着冷氣,把腕間鐵指一根根掰開。
隨即腰身筆挺,手藏與袖中。
然面上,卻是一派的凝重,不見絲毫異狀。
素鶴心驚,如身澆冷水,霎時涼了半截。
頓了片刻後,把定心神,睇向好友:“你有辦法,對不對?”
“沒有。”拂清風扭頭,想也不想,拒的乾乾脆脆。
可越是如此,素鶴便越是喫準他定有他法。
遂起身,至其側道:“告訴我,否則,你不說,我也會去查。
屆時,我若殞命,煩你替我收殮埋葬。”
拂清風唰的轉過身,兩眼怒張:“誒?吾是上輩子欠你百里素鶴的,還是挖了你家墳頭?
怎的,就喫死吾會心軟不是?”
“還是好友要鶴跪下才肯答應?”素鶴一撩衣襬,作勢真的要跪下去。
拂清風忙雙手架住,把人推至一旁:“去去去,要跪別處詭,吾看着心煩。”
說着,背手往藥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