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輕咳一聲,反問道:【你就說你是不是把人帶走了吧?】
準確地說,應該是塞希把人帶走的。葉沉魚覺得這件事跟她關係不大,怎麼也不應該扣在她的頭上。
或許是其他人也幹不下去了。在主教慷慨陳詞的時候,一名神官從一側快步上前,小聲說道:“主教閣下,白鴿集社剛剛襲擊了裁判所。他們試圖救走雷德,爲了不影響聖典,我們只能將雷德轉移出神殿……”
“這是聖典!”主教的臉色十分難看,“神明在上,你們連裁判所都守不住嗎?”
“十分抱歉,閣下。”顯然,神官也十分緊張,“率領白鴿集社的那個負罪之人,她非常強大……”
那也只是一個沒有任何庇佑的少女,這羣人連她都打不過嗎?若不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主教都要怒斥防守裁決所的人蠢笨如豬。就在主教的臉色青白交加之際,柔和的白光從廣場上前聳立的神像緩緩亮起。
廣場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羣在這一瞬間寂靜下來,目不轉睛地望着象徵神蹟的光芒。
白光氤氳着,緩緩從神像脫離,逐漸化成一個面容模糊不清的人形。
一個年邁的老夫人,顫抖着伸出雙手祈禱,淚流滿面:“這是神蹟啊……”
葉沉魚站在神殿頂上,輕輕“咦”了一聲,手中的長刀滑出半截,發出冷冷的光芒。
“神明啊。”葉沉魚俯視着那個發光的人形。她見過救民於水火的神女,也見過人性模糊了神性的神王。
下面這個,是哪一種呢?
宗教裁決所。
塞希架住迎面砸下來的大劍,白鐵大劍與鋼製長刀相撞,火花四濺。重劍壓得她手腕一沉,她前半腳掌深深地陷入到了泥土裏,牢牢地站在了原地。
對手沒想到她能擋下這一擊,想再收起大劍已經來不及了。長刀在淺棕色的眼瞳中閃過冷光,給對手的喉嚨留下了一道致命的傷痕。
下一個神殿騎士補了上來,動作卻明顯怯懦了下來。白鴿集社的隊伍艱難地往前移了一步,幾乎從衝散了這羣神殿騎士。
然而,雷德被從最深處的房間匆匆帶走。塞希剛想追上去,就被神官的遲緩術纏住,只能眼睜睜看着人被帶走。
“怎麼辦?”作爲統領的隊長反而看向了塞希。
這是他下意識的動作,這段時間以來,塞希給其他人的感覺太過可靠,讓人不由自主地會去尊重她的意見。
塞希甩了甩刀刃上的血珠,對於自己地位的變化似無所覺。她死死地盯着遠處純白色的塔尖。沒在行刑之前把人救下來,再想營救幾乎不可能了。
但是他們這羣人已經到了這裏,難道要把雷德犧牲自己換取的機會白白錯過嗎?
犧牲是必要的。
但是他們必須做點什麼,往那尊不識人間疾苦的神像上再添一道裂紋。
“去神殿。”塞希的眼底眸色愈發深沉,“我們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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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裏只勉強冒出一個念頭:啊,這就是神啊。
他身側的神殿騎士虔誠地跪下祈禱,顯得站立的他十分奇怪——倒像是地位最高的那一個。
大抵是他的行爲太過冒犯,神明現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收拾他。
“雷德·霍夫特。”主教跪在模糊的光暈前,轉達着神明的諭令,“曾經是神寵愛的孩子。但他走入了迷途,神已經對他失望,決定收回對他的寵愛。”
這句話的意思是,雷德曾經是貴族,現在神明剝奪了他的身份。這個模糊不清的東西,還在維持他那一套寵愛與否的規則。
葉沉魚百無聊賴地撫摸着刀鞘,聽着下面的主教繼續講話。
“因他之故,神的僕從死傷無數。年幼的孩童也因他飽受折磨,那些失蹤的孩童皆爲魔鬼與白鴿集社所害。”主教聲音悲憫,語氣不忍。
廣場周圍的信徒起了微小的騷動:“原來真的是白鴿集社勾結了魔鬼。”
“不是說是神殿……”
“神明在上,你在質問神嗎!”
竊竊私語逐漸停下來,主教的轉述越來越暢快:“爲了保護飽受苦難的信徒,慈愛的神決定判處雷德·霍夫特死刑。”
飽受苦難的信徒……葉沉魚看了看衣着華麗、身體虛胖的神官與貴族,再回想一下那些衣不蔽體的貧民和渾身傷痕的孩子。
【祂腦子進水了吧?】葉沉魚震驚地問系統,【祂要不要看看究竟是誰在讓誰受苦啊?】
系統倒是很冷靜:【神明只是信仰的代號,你把祂當成統治者就好理解多了。】
得到命令之後,神殿騎士誠惶誠恐地站起來,將雷德押往廣場中央受刑。雷德脊背挺直,凝望着高高在上的神明,邁步向前。
如果不能就此推翻神殿,那麼能給其他人一些覺醒和啓發也好……
等等,正準備英勇赴死的雷德看見了站在神殿頂端的長髮少女。
她面無表情地俯視着下方的神明,長刀從她手中閃着冷厲的光芒。雷德忍不住停下腳步,驚懼地喃喃道:“她想幹什麼啊!”
葉沉魚沒想幹什麼,她就是想讓這個神明控控腦子裏的水,看看祂腦子裏究竟進了多少水。
她握着長刀,自神殿的尖頂向前一步,凜冽的刀光自上而下,劈向了被白光環繞的神明。
白光在刀刃落下來的瞬間暴漲,葉沉魚眼底清冷依舊,一如她手中的刀光,一往無前地落下。
暴漲的光芒在這一刻凝滯,廣場的人羣用手遮擋着光芒,試圖從指縫中窺視的這一幕。
雷德的雙眼被強光刺激得淚流不止,依舊不肯離開視線。不止是過了一秒還是一分鐘的時間,他看見代表神聖的光芒一點點消退,露出最中央的兩個人。
或者說,是一神一人。
數千年來,以祂的意志運行這個世界的神明被迫揭去了面紗,露出了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