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漢之國 >第61章 認識的不同
    說到這裏,王宵獵把徐才的公文交給陳與義,讓他仔細觀看。自己則坐在那裏,靜靜地看着前面的牡丹花。

    周朝八百年,有太多的故事要講。但最重要的,王宵獵認爲是《詩三百》。

    《詩》爲五經之首,諸經中的第一經。當然古文經學不這麼認爲,他們把《周易》排在第一位,後人大部分也把《周易》排在第一位。他們解讀詩經,多是認這是一部詩歌總集,有很高的文學價值。特別是五四運動之後,更是認爲《詩經》只有文學價值,地位並不高。

    地位不高,《詩》也不會成爲五經之一了。

    五四運動的先哲們,其開創之功自然是很偉大的。但是後人常說民國多大師,這些大師,水份太大。尤其在人文社科領域,向西方學習沒有真正學會的,對內開創沒有開宗立派的。幾十年後,還把這些大師奉爲圭臬的一些人,其思想真的太可憐了。幾十年時間,就什麼都沒學會。

    在漢代,《詩》常被用來規諫用。這個用途,說明了《詩》真正的價值,政治的價值。

    《詩經》分爲風、雅、頌,這三個部分各有用途。雅、頌的部分,被後世的皇家基本繼承下來,雖然越到後邊味道越不對。只有風,沒有被繼承。

    王宵獵認爲風是朝廷認識百姓的風貌,更好的來理解天下的。但其實,當時採風的時候,統治者未必就是這樣想的。不管統治者是怎麼樣想的,風確實具有這樣的作用。

    後來到了秦朝,三公只有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樂府的地位大降低。到了漢武帝時期,地位上升,但最終成爲了音樂舞蹈的附屬品。

    王宵獵讓陳與義去做的,其實是繼承國風的傳統,用各種形式瞭解民間。只有瞭解了,才能治理好。

    從君權天授、君權神授到後來議會權力的確立,可以看出來,是一個權力從天或者神轉到人民手中的過程。只是這個過程有的國家比較徹底,有的國家則很不完全罷了。

    只是國家權力轉到人民手中,是一部分人民,還是全權人民?是人民的整體,還是一個一個的個體?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各國有各國的做法。

    王宵獵的觀點,不是要把天砸碎,而是要把天從虛無縹緲實化爲人民的整體。在這個基礎上,皇帝作爲天的代表來治理人世。那麼作爲政權,就必須要知道天的意志,也就是人民的意志。

    陳與義把公文看完,放在桌子,沉默不語。

    王宵獵道:“去非以爲,應該要如何處理此事呢?”

    陳與義欲言又止,見王宵獵堅持,道:“主簿行事雖然有悖於常情,但卻合乎爲官之道。在道和情之間,是爲官之理,着實難以拿捏。下官以爲,還是應該鼓勵主簿,給其方便。”

    王宵獵笑着點了點頭:“是啊,還是應該以鼓勵主簿爲主,其他的都是次要的。爲什麼?這就要從我們要建立一個什麼樣的政權,要用什麼樣的官員說起了。我希望,在我們的治下,人民生活快樂幸福,不受欺壓。不管是官員還是百姓,都不用勾心鬥腳,可以生活得簡單一點,單純一點。我希望所有的人民,辛勞可以致富,人不分三六九等。我希望這是一個快樂簡單的社會,人人都歡樂安康。”

    陳與義笑道:“這樣的社會想想就好,實現恐怕很難。”

    王宵獵靜靜地看着眼前的花,好長時間沒有說話。最後嘆了一口氣:“是啊,實現很難。但不能因爲難,就不去做了。我們應該堅信,別人做不到的事情,經過努力我們是可以做好的。”

    陳與義不語,微微搖了搖頭。

    理想總是很美好的,但實現起來就難了。極少有人,掌權之後不希望自己治下太平安樂,只是做不到而已。當想不出辦法之後,甚至有人鼓吹愚民政策,鼓吹要分封貴族,鼓吹高壓統治。是他們不知道這樣不好嗎?當然不是。只是他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從歷史的垃圾堆裏挑挑撿撿罷了。

    王宵獵道:“手中掌握權力之後,首先是約束權力。太祖令後院造一薰籠,數日不至。召人一問,原來皇帝造一薰籠要經過多個部門,條貫繁瑣。招宰相趙忠獻公,對曰,此是自來條貫,不爲陛下設,爲陛下子孫設也。太祖大喜曰,此條貫極妙。爲什麼?因爲太祖怕子孫不肖,約束不住自己的權力。”

    陳與義道:“藝祖真非平常人也。”

    王宵獵笑道:“既爲帝皇,豈是平常人。若只是平常人,非國家之福。約束住了自己的權力,還要約束親朋故舊的權力。親朋故舊的權力,很難約束啊。隋文帝與獨孤皇后夫妻恩愛,形影不離,以至獨孤皇后與隋文帝並稱二聖。自己妻子要權力,不僅沒有約束,反而侵奪皇權。直至廢楊勇,立楊廣,隋歷二世而亡。”

    陳與義道:“獨孤皇后柔順恭孝,雖侵奪皇權,亦不失爲一代賢后。”

    王宵獵道:“是功是過,自有世人評說,我們就不過多評價了。只是說明,要約束親朋故舊有多難。掌權者能夠認識權力,約束權力,就已經很難了。可以說,絕大部分人是做不到的。”

    陳與義輕輕點了點頭。

    是啊,能夠認清自己的權力,主動進行約束,幾個人能做到?甚至不說約束,就是認清自己的權力,歷史上有幾個人能做到呢?很多帝王只知道自己有權力,但這權力從哪裏來的,就說不清楚了。

    經常有人說,可以馬上得天下,不可以馬上治天下。實際上馬上得天下時候的權力,和馬上治天下時候的權力來源是不同的,用權力的方法當然也是不同的。如果一定要馬上治天下,也可以,像元朝的蒙古人一樣嗎。只是這樣的統治怎麼看也不正常。

    認清權力,才能正確的使用權力。

    看陳與義在沉思,明顯並不同意自己的看法,王宵獵笑了笑。

    曾經,王宵獵認爲人人平等,人和人應該是相同的。如果一件事自己懂了,別人應該也懂。自己能夠想到一件事情這樣做最好,別人應該也能想到。人和人思想不同,應該是教育的不同,多教育就好了。

    現在,王宵獵最終明白,人和人是不同的,相同只是偶然。人對一件事情的認識,是按概率分佈、符合統計規律的。一個人努力,可以使自己在這一條概率曲線的位置移動,概率曲線很難改變。

    這種認識,改變了很多東西。也讓王宵獵的治國理政的思想,發生了根本的改變。

    關於人性的認識,有一種思想在中國流傳很廣。認爲人天生就不平等的,有高低貴賤之分。後人對這種思想深惡痛約,大加批判,認爲是麻醉下層人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