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就跑路了的程無憂，把東西寄了快遞，自己一個人去爬山了。沒錯，爬山。天色朦朧，平時一到節假日就是人山人海的霧山，這時候連人影都沒幾個。買了票，程無憂順着石階慢慢吞吞往上走。霧氣上來，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雲裏。霧山，顧名思義，這地方的特色就是這個霧氣，也不知道是天然的，還是人造的。前者不可能是天天二十四小時後者，成本太高。程無憂覺得，唯一比較合理的，應該就是，這邊本身就容易起霧，被開發之後呢，開發商打出噱頭，沒有霧的時候，應該都是人造乾冰。程無憂看了看身上自己特意帶過來的宋褲宋制漢服的一種，適合夏季附近穿，咬了咬牙，扶着欄杆，繼續往上走。這地方，真的，沒必要那麼高，她就是來感受一下山頂的霧氣，最好是天然的那種，並不想把命搭在臺階上。程無憂覺得她實在是沒什麼力氣了，默默坐在地上，打算歇一會兒。可是，她一口水還沒嚥下去，就差點兒被踩了。“兄弟，這兒有個人。”程無憂嚥下嘴裏的礦泉水，用瓶子敲了敲地，這地方可見度的確不高，但是，還沒到這個地步吧“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陳清依怎麼都沒想到，這邊還有個人，畢竟，太靠近欄杆了，她隱形眼鏡掉了一隻，壓根看不見對方。程無憂默默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比天藍都要淺好幾個度的衣裳，打量了一下對方。雙手都牢牢抓着欄杆，一身黑色爲底、橘黃色點綴的運動服頭髮都紮在後面了，微眯着眼睛，皮膚挺白的，不過這會兒有點兒紅，而且，對方剛從上面下來，應該是累的。“沒關係，你，多少度我這兒有一副眼睛，不過是帶框的。”程無憂是拿來凹造型的，費大勁爬上去，這種雞肋的事兒，她應該不會經常幹，既然來了，拍個照，衣服都帶了，飾品當然不能少，反正，她拿的都不沉。“300，450。”陳清依有點兒不太好意思，臉更紅了，不過，這跟她差點兒踩了人家比，顯然都不夠看。“那你應該能用，不過，可能還是不太清楚，但是，應該會好一點兒，可能。”程無憂也不知道，她自己視力挺好的，她帶度數的眼鏡基本都是她有時候畫圖扣細節用的，兩邊都是300，這一副，是忘了買鏡片，就隨便按了倆，反正，就戴一下。說着，程無憂從包裏翻出來眼鏡，遞到人家手上。“謝謝不過，你不用嗎我還是”“我不用，本來就是拿過來凹造型的。”程無憂覺得，她這樣下山，挺危險的，這邊都是臺階，一個不小心，不僅能直接下山，還能直接去救護車上躺一躺。“那，謝謝你了”陳清依覺得這個聲音有點兒餌熟，卻想不起來是誰，不過，她自己也清楚，她這樣下山，太危險，不僅僅是自己危險而已，也沒有多扭捏，就接了。她看不清，但是，能感覺到，應該是那種帶鏈條的，剛戴上，就發現，對面的女人格外眼熟視線慢慢聚焦，陳清依驚了這個人，她、她、她認識不對，應該是說，她知道對方是誰輓歌啊活的陳清依張了張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吐出來的，還是隻有個“謝謝。”“不客氣。”程無憂看着對方扶了扶眼鏡，過於詫異又欲言又止樣子，忍不住問了句：“是有什麼問題嗎這個鏈子呢，就是裝飾作用，可以拆掉的，如果你覺得煩的話。”花裏胡哨的眼鏡鏈，最適合拍照造作了，不是麼“沒、沒，不用拆”陳清依嚥了咽口水，活的“你是輓歌”陳清依試探着開口，認錯了人就很尷尬，不過，要是就這樣擦肩而過了，那可要悔死了“我是，怎麼了”程無憂第一反應其實是，要不要否認一下畢竟，她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萬一尋仇呢誰知道她有多少黑粉最後，還是猶猶豫豫承認了。大不了，打一架。“我是你的粉絲”陳清依一顆心落地了，臉上的笑意怎麼都藏不住“輓歌姐姐，你能給我籤個名嗎我喜歡你好久了”陳清依有些激動，難以自持，又怕打擾了對方，小心翼翼的詢問，臉上的期待，像是一捧柔光，劈頭蓋臉灑了程無憂一身。“可以。”程無憂被晃了一下，原來，她還有女粉絲呢“輓歌姐姐，你的作品，我每個都看”“你們真厲害”程無憂聽着這個誇獎，忍不住想，她做模特，有什麼作品厲害在哪兒了厲害在長得好看“我覺得，你們在做的事，很偉大”程無憂手一頓，又聽見下半句，“好多人都有這樣的夢，是你們，給語文課本封面上的小男孩找到了衣服，是你們，把幾千年的文明傳達出來，是你們，讓一個個披着牀單的孩子找到了自己心裏的那個影子”程無憂第一次覺得“輓歌”兩個字，特別難寫，難寫到，她現在都沒寫下第二個字。“其實，我沒做什麼。”程無憂緩了緩，一氣呵成簽了名。“怎麼會輓歌姐姐，你們，最厲害了尤其是最近的復原款，都是你們查了很多書籍才找到的”陳清依捧着本子，第一次覺得她隨身帶紙和筆是個好習慣。“可能吧。”程無憂抿了抿脣，岔開了話題，“你一個人麼你現在是要下山了嗎”“我想上去看看，剛纔，我還沒登頂，我能跟你一起麼”陳清依眨了眨眼，試探着問，又指着眼鏡，補了一句，“正好到時候不妨礙你拍照，我還能幫忙”“好。”程無憂的心情有點兒複雜，看着對方臉上的雀躍，到底是沒有掃興，答應了。她做模特，最開始，是缺錢。後來，是因爲合同。她對這件事，並不熱絡。甚至，很早之前，就是爲了反抗，可是，原來在他們眼裏，她有這麼高大，可是，她不是的，她不配第一次，程無憂想好好想想這件事，是該好好想想了，是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