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恰逢夜暖知溫顧 >第三百六十章 人間最乾淨的白
    南杭時間上午九點,飛機緩緩降落。

    顧夜西推着行李走特殊通道,已經有人在那兒等了,是溫想。

    他走過去,彎下腰問,“今天不用上課嗎?”

    溫想取下他的口罩,皺着眉,“你瘦了。”

    可能是病了,他的臉色很憔悴,脣色微微泛白,棒球帽的帽檐擋去了眉眼附近的光,這樣看上去特別弱柳扶風。

    顧夜西問她,“是不是等了很久?”

    大概三個多小時。

    溫想搖頭,“我剛到。”

    他一隻手推行李,一隻手牽她,“回家放完行李再去學校。”

    溫想擡頭,看他側臉的輪廓,“我請假了。”她躺在牀上睡不着,整晚擔驚受怕,天一亮就給裴雲發了消息,拜託她幫忙告假。

    “那我們回家。”

    “好。”

    顧夜西沒開車,找了代駕,他和溫想兩個人坐在後排,窗戶關着,光線不是很強,把他的影子映在玻璃上,線條很流暢。

    “頭還疼不疼?”溫想把手伸到帽檐下面,摸到他的額頭。

    不燙,應該沒發燒。

    顧夜西靠過來,挨着她,把下巴擱她肩上,“不疼。”聲音有氣無力,聽上去很疲憊。

    溫想輕輕拍他的背,嗓音很溫柔,“你在國外是不是遇見了什麼事?”

    顧夜西沒說碰到博士的事,把眼睛閉上,“做噩夢了。”

    噩夢?

    溫想沒多問,“好好睡一覺,到家了我叫你。”

    “嗯。”

    顧夜西躺下來,把頭枕在溫想的腿上,雙手環着她的腰,貼着蹭了蹭,身邊有她,他的神經很放鬆,入睡很快,

    溫想把他的帽子摘掉,然後從後面拿了條毯子,蓋在他身上。

    “麻煩開慢一些。”

    代駕把腳鬆開,慢慢地開。

    快十二點了纔到家,代駕停好車,轉過頭,“小姑娘——”

    溫想把手指按在脣上,遞了張紙鈔給他。

    代駕接過來,看了眼顧夜西,“您需要幫忙嗎?”

    出於禮貌,溫想先道謝,然後說,“我在這兒等他醒。”

    代駕先下車了。

    雨季潮溼,海棠花開,有光的時候,萬物都明亮起來,窗外萋萋的芳草長青,窗內的人在囈語。

    溫想低着頭,擦掉他額前的汗。

    “顧同學。”

    顧夜西的眉頭很緊,在夢境掙扎。

    “顧同學。”

    溫想試圖叫醒他,伸手去碰他的臉,還沒碰到,顧夜西忽然睜開眼睛,手握住她的,眼角滲開半圈淺紅。

    “是我。”溫想說。

    顧夜西松手,呼吸很重。

    溫想扶他起來,目色擔憂,“又做噩夢了?”

    毯子往下滑,堆在腰腹,顧夜西,“……嗯。”他把手握緊。

    溫想伸手抱住他,安撫道,“沒事了,我們到家了。”

    “我們家?”

    “對。”

    這是他們家。

    閣樓有滿堂清風,院子裏有和煦的陽光,哦對,還有一條煩人的狗……

    想着想着,腦子就不受控制了。

    他想到了戈本哈艮的墓地,墓園裏的兩塊墓碑,墓碑上的兩個名字,地下的潮溼、昏暗、不見天日……

    顧夜西抱着她,把手臂用力收緊。

    他在抖。

    溫想沒問他怎麼了,手輕輕拍他的後背。

    過了很久,顧夜西忽然開口,“想想,我是壞人嗎?”

    溫想毫不猶豫,“當然不是。”她又說,“我們的阿瑾,很好很好。”

    真的很好嗎?

    那爲什麼夢裏那個人,那個跟他說對不起的人,那個叫他阿瑾的人……讓他去死呢?

    不,他應該很壞纔對。

    “我是惡人,你還要不要我?”

    溫想反問,“有多惡?”

    世上的惡千千萬萬,有大惡,殺人如麻是惡,見死不救是惡……多的是小惡,自私自利是惡,徇私枉法是惡,唯利是圖是惡……

    這些惡,最後統統可以歸結爲四個字——獨善其身。

    獨善其身是惡嗎?

    世人總習慣於道德綁架,但好人豈非大善,壞人又豈非大惡,己所不能,卻欲人之能,沒這道理。

    溫想退開一點,看着他的眼睛說,“爲什麼不要?”他是顧夜西,是救了她的阿瑾,爲什麼不要?

    一句反問,溫溫柔柔,卻很有力量。

    顧夜西望着她出神。

    陽光淡淡的,縈繞在她身後,是淺淺的一圈杏色。

    爲什麼喜歡溫想?

    大概,是她手裏捧着人間最乾淨的白吧。

    “我們回家。”顧夜西說。

    溫想,“好。”

    許是白天睡太多的緣故,顧夜西晚上睡不着,洗完澡出來,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

    聽到腳步聲。

    顧夜西不用回頭,就知道她是誰。

    連沐浴露都是他選的,和他身上一樣的味道。

    溫想走過來坐下,睡裙往上滑,只遮到大腿的一半,小腿又細又白。

    顧夜西不敢多看,怕作惡。

    “雞蛋剛放下去煮,還得等一會兒。”溫想拿起旁邊的毛巾,把他擦頭髮。

    顧夜西把頭低下來。

    “學術交流順利嗎?”

    “想想,其實我——”

    “騙我了?”

    “……嗯。”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顧夜西擡了下眼皮,眼睛不敢看她,“想想,你有沒有想問的?”

    比如,他爲什麼出國。

    “問了你就說嗎?”

    顧夜西回答不了。

    溫想伸手,將他額前的碎髮仔仔細細地撥好,“你要是想說,自然會說。”她特別善解人意,“其餘的,我不多問。”

    “我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呢?”

    溫想沒馬上回答,想了一會兒,“除了這個。”

    “要罵我?”顧夜西望着她。

    不是。

    溫想把毛巾搭在他的脖子上,打結,“我好叫人收尾。”

    顧夜西,“……”

    她以前是很乖的姑娘,最近真是被他教壞了。不過,顧夜西心情很好的樣子,“想想,我開玩笑的。”

    溫想應了一聲。

    她也是開玩笑的。

    “傷天害理”的帽子太重了,顧夜西不會,溫想知道他不是好人,也並非壞人,他有自己的判斷和底線。

    溫想站起來,“我去廚房看看。”雞蛋應該快煮好了。

    顧夜西把毛巾解下來,纏在手裏,跟着她進了廚房。

    溫想關小火,掀開鍋蓋,熱騰騰的霧氣馬上跑出來,從玻璃窗裏看,彷彿他和她一起白了頭。

    像一對老公公和老婆婆。

    “我來弄。”老公公接過她手裏的筷子,把雞蛋夾到碗裏。

    老婆婆叮囑他小心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