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幸運,他沒有痛暈過去。
很不幸,他需要承受越來越劇烈的痛。
有來自身體上百處創傷。
更嚴重的,卻是神念耗盡後,腦袋那種撕裂般的劇痛。
此時此刻,正是天亮前最後的暗夜。
西天掛着一輪下弦月,散發着悽清的冷光。
這片街區極爲荒涼,顯然是類似於貧民窟的地方。
李策儘量將自己隱藏在陰影之中,艱難挪動腳步。
這裏的黎明靜悄悄。
這裏的黎明躲貓貓。
他不能發出什麼太大的響動。
否則就會被發現。
一旦暴露,迎接他的便會是死亡。
街邊有個醉鬼走過,似乎是剛從某個姑娘的牀上爬下來,臉上帶着愜意滿足的猥瑣笑容。
李策很好的隱藏着自己,順着醉漢出來的方向望去。
發現在這天亮前最暗的暗夜,還有間小閣樓亮着燈光。
燈光是暗黃的暖色調,忽明忽暗,就像天上的星星。
星星很漂亮,星星很溫暖。
他走向那裏。
因爲失血過多,因爲神魂受損,他的意識早就混淆。
他走過溼漉漉的石板小巷。
他走在樓宇之間的陰影裏。
他手足並用翻過低矮的圍牆。
他就像一隻蝸牛,在這異國都市建築羣中,緩慢而堅定的前行。
他的身體很冷,視線越來越差。
黎明前的黑暗,顯得特別危險。
這一幕,跟多年前大雪關之戰,他身受重傷,在大雪山深處艱難求生何等相似?
可當時再怎麼窘迫,他身邊還有那個一襲紅衣的女子,守護着他。
而現在他又有什麼呢?!
他甚至連衣服都沒有。
身上滿是大糞的味道,就這麼風--騷的在異國街道上裸奔。
李策自嘲一笑。
連他自己都覺得十分冷幽默。
他最終還是爬進了那棟讓他感覺溫暖的閣樓。
低靠着閣樓,李策胸口劇烈起伏着。
他決定上去。
閣樓上有燈光,溫暖的燈光。
這是支撐他走進來的所有動力。
它瞪着幽綠的眼睛,看着眼前這個古怪又散發着惡臭的傢伙。
接着便喵嗚喵嗚叫了起來。
顯然對這個敢侵佔它貓大爺住所的傢伙非常不滿。
同時又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這傢伙不會剛喫完屎吧?!
“黑炭,你又來偷東西啦!”
一個動聽女聲傳來。
她聽到閣樓有響動,以爲那個叫黑炭的野貓,又來搞破壞偷東西。
便給它盛了碗米飯,想了想,還給它加了一根火腿。
上了閣樓,飯碗啪地掉在地上。
閣樓中竟是爬進一個男人。
男人很狼狽,渾身都是血口,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很多傷口都已經泛白化膿,看起來就像已經死去了很多天。
而且他很臭。
很臭很臭很臭……
女孩兒抑制不住,捂住了鼻翼。
這個男人身上佈滿了糞便乾涸後形成的污漬。
但他肯定沒死。
因爲他看着她,用幾無可聞的虛弱聲音說道:“我……我沒有惡意。”
名叫桔梗的姑娘,幾乎要喊出聲來。
但她沒有。
桔梗聽得懂這個男人在說什麼。
他是帝國人。
她也是帝國人。
只是十多歲那年,跟着父母移民到了瀛洲。
“我……你……”
她看着李策,結巴到語無倫次。
“我很餓……需要喫的。”
李策說。
沒有食物,就沒有能量。
沒有能量,身體就沒有辦法恢復機能。
現在的他,虛弱到連呼吸吐納都做不到,只能依靠人體本身,去汲取能量。
那就是——喫!
“您……您稍等!”
夏桔梗連忙下樓,去給李策找喫的。
是想直接報警的,但不知道爲何,在看到這個男人乾淨清澈的眼瞳後,她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雖然看不清這滿臉血跡的男人,長什麼模樣。
但他的眼睛,就像最乾淨的琉璃。
桔梗下意識覺得,有這樣乾淨眼睛的男孩子,一定不是什麼壞人。
很快就給李策尋來了食物,米飯,火腿,還有剩菜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