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姒鬱沒有真正迎陳伊絮進門以外所有的事情基本上和前世的軌跡一樣。
半夜秦照照躺在榻上雙手枕在腦後一根根捋頭緒,陡然有種破釜沉舟的勇氣她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完全相信姒鬱,要麼完全離開姒鬱。
她在其中搖擺得太久了。
對所有人都是一種傷害。
秦照照嘆了口氣,腦海裏浮現秦家老小葬身火海的畫面。
那火燒得真大真久,硝石的火星味一直到現在都能蔓延到她心裏,一旦她想要更靠近姒鬱一點就會被灼熱的火焰逼得連退幾步。
反正睡不着,秦照照下了牀。
姒府。
葉池一身黑色融在夜色裏,沉默看着姒鬱書房亮着的一盞燈火,桃花眼裏冰涼一片。
秦照照,一輩子過去了,你能有點長進嗎
與此同時,不知道有沒有長進的秦照照正在嫺熟翻牆,她成功再次從秦府溜了出來,此刻正蹲在姒府牆角拔草。
阿福礙於命令把她送過來之後顯然和秦慈月一樣生氣,十分嫌棄地把她丟下就趕着馬車離開了,秦照照憂愁地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眼姒府的高牆,三秒不到的功夫就果斷放棄。
太高了,走正門。
她正準備換個方向就從天而降一名黑衣人,對方黑沉沉夜幕之下表情欣慰,乾脆利落招呼都沒打一句話沒說拎着秦照照衣領就帶着她飛躍了高牆。
秦照照差點叫出聲來,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心翼翼睜眼又飛速閉上。
風聲呼呼,一息之間秦照照就落地,黑衣人把她放下就消失在原地。
幾乎是睜眼的同時秦照照就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葉池。
黑色濃郁,她看不清對方的表情,隱約覺得他不着痕跡鬆了口氣。
秦照照扶了把牆,話語不知道是譏諷還是別的什麼:“該誇你忠心爲主嗎”
葉池不和她計較,在冷寂秋風中低聲:“我只希望你真的相信他。”如果秦家再一次被滅門的話,只要你有一點點不信任,都足以讓事情再次回到原來的軌道。
而她死後,北珏很快會淪爲煉獄。
秦照照抱胸,抵了抵後槽牙:“現在能說了嗎”她不是來找姒鬱的,是找葉池。
“你和以前一樣,太慢了。”葉池毫不客氣,目光挑剔,然後才緊了緊手裏的刀:“我什麼都不能說,但是你必須相信他。”
秦照照覺得悲涼,她仰頭看天上的月亮,直到那種明黃色的柔和光暈逐漸模糊:“葉池,你告訴我,我拿什麼信任。”
“我每走一步都付出了巨大的勇氣和信任。”
“你太高估我了。”
葉池後退一步,突然嘆了一口氣,神色憐憫:“你已經知道很多了。”
秦照照幾乎要笑出聲來。
遠遠不夠,僅僅那些不足以讓她奮不顧身再做一場豪賭,她曾經也全心全意一腔孤勇執着去忍耐去相信,結果呢
她穿着件深藍色的華麗長裙,在夜色中裙襬飄飄,她一字一句砸下來:“葉池,不是他,對不對”這些日子的種種已經足夠證明了,但隱藏在其中那個巨大的祕密讓她不寒而慄。
葉池原本打算什麼都不說的,畢竟對於秦照照來說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包括她可能不久就會面對的東西。
他看着秦照照那張一向明媚活潑如朝陽的臉上出現幾乎算得上死寂的東西,驟然晃神。
恍惚間北珏城街頭策馬奔騰整日嬉笑走馬逗蛐的少女一夕之間被磨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對未來的心悸。
前世的秦照照不是死在秦家滅門那背後穿心一箭,而是死在陳伊絮進門之後的第一個月。
“你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他接着輕聲:
“我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兄長。”
秦照照倏忽擡頭看他。
晚風寒涼,整個姒府寂靜無聲。
然後葉池閉了閉眼睛:“他被李玠所害,死在最靠近月亮的長嶺。”
“在此之前他去將軍府求娶陳家小姐,因爲身份之差既無一官半職也無萬貫家財被拒。”
“這樣足夠給你一點勇氣嗎”
似乎這個驚雷還不夠,葉池繼續:“李玠狡猾,他已經知道榮安王的身份,他需要幫助他謀反的財力物力人力軍威,他手裏必須有能威脅到姒鬱的東西。”
“流言是放出去的,陳家小姐求來的,如果能代替你作爲籌碼是她唯一能靠近李玠的途徑。”
“她要親手報仇。”
“這是我能說的,時局動盪,少知爲妙。”
葉池看一直晃不過神的秦照照,最後微不可聞:
“你一定不會知道在你死後北珏的慘狀。”
他是能用一座城替你陪葬的人。
今晚上不得消停的不只是姒府,還有大理寺的一衆官員,他們一個個都把眼睛瞪得像銅鈴,耳朵時刻保持警惕,生怕懶洋洋靠在舒適狐裘軟榻上腳不沾地的那位金貴祖宗臉上表情有一絲一毫不對勁。
大牢燈火通明,估計自從牢獄開設以來就沒來過這麼多官。
平日裏他們養尊處優慣了,乍一下到陰森牢獄自己都直犯哆嗦,想起來裏頭關的人身份又想起來是誰讓他們好好款待這位遠道而來客人心裏齊齊一涼,只能硬着頭皮搓着手舔着臉悲憤逼迫自己站在原地。
說是把聞子簌關了起來其實根本沒人敢怎麼對這位祖宗,只是收拾乾淨了一件寬敞牢獄將地下都按要求在幹稻草上鋪了孔雀藍色的布,足足鋪了五層,然後再放一張雪白舒適軟榻。
鎖門的時候那官員看着聞子簌幽幽望過來水波瀲灩的一雙眼心裏重重一顫,手一抖鑰匙從鎖孔插過去狠狠戳到了自己手。
他苦着臉不敢再擡頭,擦了擦汗顫抖着上了鎖。
只有言溫官袍規矩一絲不苟烏紗帽整潔,雙手疊放在袖中,他神色正常,看起來弱不禁風書卷氣濃郁:“聞大人好夢,下官就不擾您清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