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美人夫君是黑心肝 >第65章 螳螂捕蟬
    所有的話語都被這位命不久矣的皇帝吞進了肚子裏,他幾乎是瞬時噤聲,因爲面頰消瘦而凸出來的眼球遍佈恐懼。

    李玠伸手附上了手腕上那截華貴紫玉珠鏈,壓抑不住的咳嗽從脣邊溢出,他病弱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的紙片身子微微一顫,接着嫌惡掩住口鼻漠然:

    “李家的皇位十幾年前就不該是你的,忘了說,本王已經猜到那塊虎符在哪裏了。”

    片刻他細長眼裏譏誚:

    “看來皇侄不想要個輕鬆一點的死法。”

    很快殿內再次傳來粗重的喘息聲,這次李成的聲音帶着種聲帶撕裂的刮擦聲,惡劣又癲狂:

    “哈哈哈哈”

    他笑得喘不過氣來又渾身顫抖,劇烈的動作之下甚至抓着帷幔“嘭”的一聲滾下了牀榻。

    沒有燈,李玠卻在一片黑暗中輕易捕捉到對方狀如惡鬼的一雙眼。

    “他來報仇了,一個都逃不”

    最後一個字還未說完,大殿歸於寂靜,一切聲音像是被按下了消音鍵,戛然而止。

    李玠在原地站了片刻,擡步推開了窗,那串紫玉珠鏈輕輕敲在窗沿上,發出冷寂聲響。

    窗外是一輪圓月,明亮皎潔,夜幕之下是勾勒出的宮殿雛形,鮮血澆灌出的寸寸土地上種滿生機綠植。

    新鮮空氣涌進了室內。

    北珏李姓的這唯一一任皇帝,在位十八年,無功無過,優柔寡斷,死於毒病。

    李玠踏出殿門,肺中渾濁空氣這才散了些,他看着一邊等候的陳南,吩咐:“太后那邊直接處理了,國舅爺抓進去。”

    陳南稍有猶豫:“可是”太后畢竟是長公主的生母,而且王爺手裏面拿着統領禁衛軍的令牌還是來源於公主府。

    李玠知道他想說什麼,掩脣低咳,蒼白孱弱的五官在黑暗中透出一種奇異的絕情和果決:“圍剿平陽公主府,不用留活口。”

    不過是個榨乾了利用價值的無能女人罷了,留下來不知道會產生怎樣的禍端。

    陳南梭然擡眼,低聲:“我知道了。”

    他接着:“南北宮殿都已被控制,蕭頌暫無異狀,王爺可拿到虎符”

    李玠向前走,深紫色袍角華麗。

    “可以了。”

    這一場反叛堪稱沒有流血的戰爭,李玠在朝中暗自周旋部署那麼多年,隱忍蟄伏勢力非一朝一夕。他策反了內宮中將近半數人他已經見證過一次宮變,比任何人都清楚誰做皇帝對大多數人來說並不重要,他們只關心自己的既得利益,只要給的好處夠多,什麼都能做。

    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城牆上守衛都被無聲無息換了一波。

    平陽長公主府。

    平陽一身齊整暗綠色流彩暗花雲錦宮裝端坐主位之上,雙手交握放在大腿上,脊背挺直。髮髻妝容一絲不苟,全套金鳳頭面,一隻口中銜玉精巧鳳凰躍然額上。

    眉間是當下時新的五瓣花鈿,眼角胭脂微微拉長往外暈染,恰到好處的腮紅如點睛之筆,偏深的口脂讓她氣色好了不少。

    這一身幾乎是隆重,盛裝幾乎壓下了她平時的細紋和時間滾過的滄桑,像是她已經做好準備赴一場交歡之宴。

    李玠身邊暗衛重雲帶着人包圍了整座奢華鋪張府邸,他環視一圈發現平陽遣散了所有養在府中的面首以及僕人,孤身一人坐在主位上。

    重雲仰頭,毫無情感聲音無機質:“皇帝駕崩,長公主殿下悲痛欲絕,跟隨而去。”

    他說話的時候平陽一直在往他身後看,那一小隊暗衛都面無表情目不過腳底一寸,面孔陌生。

    平陽肩膀突然往下鬆了鬆,無懈可擊那一張臉上終於出現了可以稱之爲破裂的情緒。

    她繼續挺直身子,聲音因爲長時間等待有幾分未進水的沙啞和掩不住的疲憊:

    “你們王爺想必很忙,都來不及送本宮最後一程”

    重雲眼底一片沉色:“毒酒和白綾,殿下可自選。”

    平陽側了側僵硬的半邊身子,關節“咯吱”一聲響,她紅脣邊有一點微末笑意,像是陷入了某種美好的回憶:“從小我就覺得皇叔雖然虛長我同阿成四歲,但卻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他是老頭子老來得子,恨不得傾盡一切爲他鋪路,但這時候我和阿成甚至吃不了一頓飽飯。”

    她還記得她和阿成髒兮兮蜷縮在破爛漏雨的屋子裏的時候深紫色華袍少年在檐下收傘,一舉一動賞心悅目。

    那時候他倆因爲營養不良都枯瘦得像街上雜耍的猴兒,看見這樣乾淨柔和的少年都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哆哆嗦嗦地抱緊了,生怕被一腳踹了出去。

    但他沒有,只是彎了彎細長而光亮的眉眼向他們伸出白皙的手:“跟我來。”

    至今她都記得那把傘上水墨花紋和傾瀉而下的雨幕。

    那是一個跟他們身上留着一樣血液卻乾淨如斯的人,明明應該一路順風順水登上皇位,仁德慈悲,爲國爲民。但卻在一念之間揹負滿身沉痾,眉目籠上陰霾。

    後來她廣招面首,就是爲了找到和當初渾身都在發光的少年一絲一毫相似的影子。

    找着找着她都快忘記那個少年是親手被自己和阿成殺死的了。

    重雲制止住了上前一步的暗衛。

    平陽的聲音有一種力竭之後的放鬆,她保持着板正的姿勢啞聲:

    “李府上下只有他一人,一點一點把我們從深淵污穢之中拉了出來。”

    “他將權謀之道傾囊相授,是阿成和我的老師。”

    “你說,他會不會後悔花了那麼大的力氣救了我們。”

    重雲沒有說話,時間凝滯在悠遠的長河裏,記憶被無限拉長,從亦步亦趨跟着的孩童到十八年前處心積慮穿心一箭。

    權勢權勢,這二字意味着將生命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也意味着必定要放棄什麼。

    而他們姐弟倆爲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平陽已經不需要任何人回答她的話,她從華麗長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精緻帶妝臉上甚至在笑。

    她輕聲:“阿成,我來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