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新書七月新番 >第491章 立國
    武德二年正月下旬,亦是“吳王二年”,隨着東海郡首府郯城懸掛赤色漢旗,意味着這徐州大郡正式歸附吳漢。

    “大王料事如神。”

    建義將軍朱祐縱馬入城,對一旁的中郎將來歙說道:“事先因鄧禹不在,衆人皆以爲東海乃是赤眉老巢,不可攻,唯獨陛下力排衆議。”

    劉秀是這樣與他們說的:“餘聽聞赤眉立五公,建共和,五公之中,除卻樊崇是莒人,逢安是琅琊人外,其餘徐宣、謝祿、楊音三公,皆乃東海郡人。”

    “但爲何彼輩當年大勝新軍,榮歸故里後,卻在琅琊、莒、東海無法立足,只能倉皇離開,繼續流竄諸州呢?”

    這就是羣臣沒想明白的地方,一般來說,亂世之中,豪傑都是在故鄉比較受歡迎,也愛用子弟兵,比如劉邦,麾下多有豐沛子弟,又如項羽,江東八千子弟是其起家的基礎,也是落敗後唯一的選擇。

    倒是劉秀道出了他的推測:“其一,赤眉諸渠帥雖起兵海岱,但其勢力壯大,主要是在兗州、青州,裹挾了河患災民,故而樊崇東歸,在徐州海岱之人眼中,已是客軍,頗受當地人敵視。”

    “其二,琅琊、東海等地豪家強橫,故能助莒城拒守,又助當地二千石擊敗樊崇,趕走赤眉。”

    反倒是那位董王董憲,在投靠梁漢變質後,卻得到了東海郡的歡迎,成了當地的庇護者。

    而琅琊豪強則扶持了張步作爲守土長官。

    只可惜如今董憲西去救援梁漢戰敗,投第五倫,回不來了,赤眉逢安部在圍攻彭城的同時,也再度進入東海郡,於是劉秀認爲,時機已到!

    “東海郡阻海連山,爲南北襟要,當與彭城並重,皆乃東南之藩蔽,得彭城可以守淮北,得海可以窺琅琊,援青州,吳越北向而霸,皆先取東海之地。”

    劉秀在戰略上隱忍憋屈已經很久了,一年前,梁漢遭到赤眉進攻,產生大崩潰時,他沒有急吼吼地北上,陷入與齊王張步及赤眉的混戰中,而是好整以暇地收拾了後方山越和淮南殘留的盜寇,起碼將他們打進山裏水澤中,鞏固了後方。

    下半年,又採取鄧禹的提議,讓他的馮異帶着舟師向西奪取江夏郡,然後就打着“救駕”的名義,慢慢蠶食綠林殘部控制下的荊南。

    綠林諸王正被楚黎王勢力打得灰頭土臉,劉玄這面旗幟是真的快打不下去了,反觀劉秀,他們也曾是“綠林”啊,天下勢力裏,還能有比這更親的?大渠帥與劉氏兄弟有過節還在猶豫,小渠帥卻成批成批地投降鄧禹、馮異,一時間強臣逼主之勢已成。

    直到前幾日接到二將回報,南方形勢已定,劉秀才終於對北面出手。

    一如劉秀所料,東海郡豪強勢力不容小覷,他們與赤眉三公確實是老鄉,見面卻不是眼淚汪汪,倒是分外眼紅,階級仇恨遠大於鄉黨之情。

    眼看梁漢垮臺,董憲失蹤,北面的齊王張步也因貪食兗州,被赤眉重創,兵力都放在青州西部,無暇南進,想要趕跑赤眉,就只能與吳王秀合作了。

    於是往往是來歙將兵把東海鄉野抄糧的赤眉一頓狠揍,而朱祐則負責與縣城豪強搭上線,他們從臨海的海西縣往西挺近,一路上盡是“攜壺漿以迎王師”的場面。

    對此,朱祐有些飄飄然,來歙倒是頗爲清醒,對他道:“別忘了大王說過的話。”

    劉秀告訴他們:“汝等進入東海後,或將爲當地豪長所迎,勿要麻痹,不管來的是誰,漢軍、第五倫、張步,甚至是來了一條狗!”

    “只要能將赤眉驅走,東海豪長皆會伏地而迎!”

    二人進入郡城後,朱祐要留在當地與豪長們虛與委蛇,設法鞏固漢軍對東海的控制,建立起劉秀、鄧禹這兩位戰略大師預想中的“淮北藩籬”的東半塊。

    而來歙則在當地稍加補給後,帶着本部四千人,開始向西南方挺進!

    來歙的目標,是劉秀淮北戰略裏的“西門”,亦即徐州首府,彭城!

    ……

    過去整整一年,第五倫橫掃河北、隴右、河西期間,對與淮南近在咫尺的徐州北部,劉秀只派人拿下了彭城作爲戰略支點,就這還被赤眉打了,導致彭城被圍。

    但整整一個冬天,劉秀仍在不慌不忙地整合內部、調遣兵勇,沒有急着來援,。

    直到今日。

    在東海郡西南部的下邳城,舟師與陸路並進的吳漢軍隊兩萬人,正準備拔營出征。

    劉秀則帶着劉植,在城頭觀望大軍。

    自劉子輿覆滅後,從河北逃來的劉植一路輾轉,欲投梁漢,其爲赤眉所破,只能繼續往南,總算跑到了淮南。

    最初時,吳漢羣臣皆以爲劉植居然依舊堅持,劉子輿是真劉,悖逆祖宗,應該棄而不用。

    但劉秀卻不以爲忤,他聽完劉植所述劉子輿對抗第五倫的悲壯故事後,給劉子輿發喪,還承諾,往後或可給劉子輿“賜劉姓”,封王定諡這就是皇帝才能做的事了,但吳王卻一直拖着不曾稱帝,急得手下人心焦火燎。

    對劉植,劉秀認爲他一心向漢,拜爲偏將軍,還封了侯。

    “伯先家過去是昌成侯,南方也有個地方名昌,卿便且先做南昌侯罷!”

    劉秀指點山川,頗有些傷感:“餘也是背井離鄉,從南陽舂陵流落到這東南吳越之地。像不像昔日周泰伯、仲雍奔吳之事?”

    “二人文身斷髮,自降爲蠻夷,以避賢弟季歷,但不管如何斷,根卻依然連着,依然是東南一姬。”

    對劉秀而言,泰伯已逝,只餘仲雍在世,兄長未完成的理想,就只能由他來實現了。

    他對劉植道:“不管身在何處,總要記住故鄉的一些事,更要記住,你我這劉姓,乃是高皇帝血脈所遺啊!”

    所以在這“漢家氣數已盡”被第五倫唱得天下皆知的當口,對那些還願意歸附漢旗,爲光復大漢而戰的人,劉秀都會加以接納。

    同榻坐臥幾次後熟絡了,劉秀也會直白地問劉植:“伯先以爲,餘與劉子輿相比如何?吾等誰更像高皇帝?”

    劉植實話實說:“嗣興劉子輿雖有大志,但好故弄玄虛,少了些坦蕩。反觀大王,才明勇略,非人敵也。且開心見誠,無所隱伏,闊達多大節,略與高帝同。”

    聽劉植誇自己與高帝相當,劉秀卻哈哈大笑:“不然,高皇帝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爲;餘如今喜愛政事,處理政務能恰如其份,又不愛飲酒,遠不如高帝!”

    且慢,這麼一說,吳王如此自律,豈不是還勝於高帝麼?但再往下,劉秀卻笑而不答,這是他爲人君數年來的感悟,豈能隨意說?只道:“不過縱如高皇帝一般天授其才,也有敗績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