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新書七月新番 >第504章 飛天
    耿純從小就讀了不少兵書,諸如吳子、六韜、齊孫子、廣武君兵法,甚至是帝師嚴伯石編撰的將論,也有幸一閱……

    但左看右看,耿純還是覺得,《吳孫子》纔是諸多兵書裏最好的,它篇幅不大,言簡意賅,初讀時覺得簡單,真打過仗後再觀,才恍然大悟,原來孫子將一切軍事上的重點都說到了。相較於有些兵書多講究戰術,孫子兵法的側重點則是方略形勢,講戰爭的本質。

    裏面有兩句話,讓耿純印象很深:“治衆如治寡,分數是也。”

    這意思是:管大部隊就像管小部隊一樣自如,是由於編制分級合理。

    軍隊人數越多,管理的難度也就越大,千年以來,能像韓信那樣“多多益善”的,也就白起、王翦等鳳毛麟角,哪怕如劉邦一般“能將十萬”,亦寥寥無幾,個頂個都是帥才。

    耿純覺得,自己的能力,頂多能管半個軍:人數超過三四萬,他就有點手足無措了,仗打了不少,但就是沒法進步。

    倒是第五倫的進步之速,讓耿純感到驚奇,許多年前,第五倫剛做軍司馬,初掌豬突豨勇時,耿純押送糧草去鴻門,與第五倫攀談,頗覺其看待戰爭的想法過於天真,覺得他“不過能將千人”。

    等到在魏郡共事時,耿純發現經過在新秦中的歷練後,第五倫有所進步,“能將一師”。

    等人家完成反莽事業,與劉伯升一場決戰,再回河北滅劉子輿時,耿純開始覺得魏王“能將一軍”。

    今日於河濟再見,短短一年,第五倫去隴右遛了一圈,又升級了!已經突飛猛進到“能將十萬”!

    耿純覺得,這倒不是第五倫天資聰慧,而是他善於學習,尤其是在“分數”,也就是軍隊分級管理上做得好。

    按照軍師旅營來進行編制不足爲奇,此乃古制,實際上每支軍隊比表面上更加複雜。比如冀州兵,主要由豪強武裝構成,豪強子弟就是軍事長官,統轄的也是鄉黨族人,幾百年形成的關係,不是一道政令就能打破的,外人想讓他們聽話?談何容易。

    也只有耿純,才能和每一家搞好關係,作戰時確保他們聽話。

    關中兵、三河兵、豫州兵、幽州兵……皆有其特點,但第五倫就能選出最合適的人加以統轄,而他只需要“將將”即可,摸清楚每個將領的喜好、脾性,控制了將帥,其麾下的軍團自然也猶如臂使。

    耿純不知道,這也是第五倫不得已與現實做的妥協,他要有幾百個政委,自不必容忍各部的“地域特色”。可憐的第五倫只能在每個旅放一位軍正,每個營安排一位軍正丞,多用郎官、酷吏,名爲輔佐,實則監督,但效果差強人意。

    這只是平素的管理,真正決定一位將領能力的,還是實戰,這就涉及到兵法裏的第二句話。

    “鬥衆如鬥寡,形名是也。”

    指揮大部隊作戰,就如指揮小部隊那樣自如,是由於己方的旗幟鮮明而且金鼓響亮。

    正所謂“言不相聞,故爲簧鐸,視不相見,故爲旗幟”。鳴金聲約束着勇者不得獨進,鼓點讓怯者不得獨退,旗幟則讓各部隊知道誰先上、誰後上,三軍方能協調一致。

    第五倫想法多,在金鼓旗幟上確實有不少新花樣,且先說這旗幟,自戰國以來就形成了定製,軍將之旗爲旌、師帥之旗爲幡、旅帥之旗就叫旗,營長之旗爲麾,不同的花邊代表了不同的級別,作爲各部的中心。合戰之師,還有額外的標識,左師蒼旗,右師白旗,中軍黃旗。

    在各師之下,也有各異的旗幟,來代表不同兵種:陷陣死士爲蒼鷹之旗,預備隊爲雙兔之旗,弩兵材官爲狗旗,騎兵旅爲鳥旗,劍盾爲羽旗,車兵爲龍旗……

    若是幾千、上萬人的小規模交戰,戰場方圓不過數裏,各旅、營一回頭,看到代表自己的旗,麾之左則左,麾之右則右。

    但今日與赤眉交戰,是總人數將近二十萬的大會戰,戰場長寬十餘里,旗幟容易爲樹林等物遮擋,不太方便各部隊及時溝通位置和行動,光靠驛騎往返溝通,又常常會讓戰機稍縱即逝。

    於是第五倫大膽發揮想象力,做了一個創舉。

    他將代表各部的旗幟,升上了天!

    ……

    第五倫的中軍處,操縱五彩龍箏的人,名叫徐蜚廉。

    這是一位頭髮稀疏,膚色蠟黃,身材纖細小巧的老人,唯獨雙臂卻非常有力,一旁還有兩個徒弟幫忙,讓風箏高而不旋,好似穩穩當當待在天上一般。

    仰頭望着那風箏在天際之上,徐蜚廉心生豔羨,按照最初的想法,像這樣飛在天上的,應該是他啊!

    徐蜚廉乃是兗州人,家中世代木匠,從小就聽說過墨子、魯班分別製作木鳶的故事。

    “墨子的木鷂,製作了三年,飛上天只一日就落了下來。”

    “魯班的木鳶,則在天上飛了三天之久,上面還能待人,飛在高空百步處,替楚王去窺探宋城虛實。”

    徐蜚廉年少時對這個故事頗爲着迷,忙活完畢,閒來無事就斫木頭,想學學兩位前輩,也飛上天去看看。

    折騰了幾十年,在無數同行、親戚、鄰居的嘲笑中,徐蜚廉還真鼓搗出了一個怪東西:如同巨鳥一般的木製構架,上蒙布匹,又沾滿了長長的鳥羽,木架上有環紐機關。

    徐蜚廉無法讓人將自己如放木鳶一般放上天,但卻曾在高處試着操縱它滑下……

    雖然只有那麼一小會,但徐蜚廉確實感受到了飛翔的神奇。

    可惜這玩意飛一次毀一次,他需要更多的錢帛支持愛好,天下誰最有錢?皇帝啊!

    恰逢新朝皇帝王莽欲討平匈奴,徵召各地能人異士協助,這纔有了徐蜚廉與一羣坑蒙拐騙的江湖騙子齊聚鴻門,在王莽面前表演一事。事後他被王莽任命爲“理軍”,隨軍出征,但什麼用處都沒派上,不久後就回了長安,在少府底下做事,卻再也無法從越來越窮的朝廷要到錢。

    之後的事不必說,第五倫鴻門起兵,推翻了新朝,徐蜚廉也跟着少府諸吏一起換了主人,本以爲自己的事業將無人問津時,當時還是魏王的第五倫,卻忽然找見了他。

    “徐卿飛天那一日,予也在場!”

    第五倫很看好他的事業,給徐蜚廉錢、人、材料,但卻要求徐蜚廉製作符合他需求的東西!

    第五倫認爲,以目前的技術水平,想要讓人扒着風箏上天觀察敵情太不現實,倒不如退而求其次,用於自己人的溝通。

    他不要滑翔機,他只要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