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第五倫伯魚 >第2章 改名狂魔
    “別人穿越都是退婚,我卻是來退學。”

    第五倫辦完事也不久留,翻身上了代步的黃色小公馬——沒名字,正經人誰會給坐騎取名?

    官學旁邊就是南門,出了城門後一回頭,還能看到兩丈高牆上正中央“長平縣”三字。

    第五倫剛來那會,還以爲是秦趙長平之戰那個長平,後來才發現不是。

    本縣屬於前漢三輔之一的左馮翊,舊名叫長陵縣,三年前才改成長平,位置大概在後世陝西省咸陽市東邊。

    所以牆是古舊的,字卻很嶄新,一如王莽希望的那樣——新皇帝就像裝修屋子般對待這天下,通過敲敲打打刷層新漆,將舊漢一切痕跡抹去。

    於是王莽把天下官制、地名改了個遍,諸如郡守變大尹,縣令變縣宰,三輔變六尉。

    第五倫已經摸清了王莽這改名狂魔的套路,凡事反着來,陵者高也,於是改成胸不平何以平天下的平。

    揚州刺史部有個地方叫無錫,王莽不喜歡無字,改成反義詞“有錫”。

    但第五倫跟來自關東的商賈打聽後失望地發現,常山還是常山,竟然沒改成石家莊!

    蘭陵也只更名爲“蘭東”,而非棗莊。

    “說好的王莽是穿越者前輩呢?若真是,肯定會在地名上留點暗號纔對吧。”

    第五倫停止胡思亂想,縱馬向南而行,離開縣城。

    前世他人到三十力不從心,如今重新擁有17歲身體的感覺很棒,最妙的是擺脫了高度近視,世界重新變得清晰。

    第五倫出了城後擡頭向東看去,便能望見一座覆鬥形的大山屹立在三裏外,山下松柏鬱鬱蔥蔥,還有廟堂建築繞山而建。

    那其實不是山,而是長陵,漢高祖劉邦的陵寢。王莽雖然將舊名改了個遍,卻沒掘了老劉家的祖墳。只因他代漢時玩了一個把戲:讓人進獻金策銅符,說什麼“赤帝顯靈,傳漢家天下予莽”。

    所以這禪讓,居然是漢高祖親自傳國給王莽嘍?

    聽說王莽還在高帝的靈前接受了金策書,在第五倫看來,這簡直是墳頭蹦迪,劉邦若是泉下有知,恐怕會被氣得揭棺而起。

    事後王莽將長陵和高廟作爲新朝的“文祖廟”,依然保持祭祀香火不絕。

    過了長陵後,沿着灰撲撲的土路一直往南,就進入了第五倫家所在的“臨渠鄉”了。

    ……

    長達數百里的成國渠橫跨渭北平原,灌溉上萬頃土地,長陵最好的田都集中在渠邊,雖然比不了京師周邊的賈畝一金,但也十分金貴。

    而沿着川流不息的成國渠從東到西,分佈着本鄉的八個裏,名字也簡單明瞭:第一里、第二里、第三裏……第五里直至第八里,居住着兩百年前從齊地遷來的諸族。

    秦漢的裏聚多是五到八戶的小農家庭,但也有例外,被遷徙入關的關東移民,初來時與秦人語言不通,爲了在陌生的土地上生存,只能抱團取暖。百家聚之,合而爲宗,倒是有點像後世南方的客家人,宗族觀念很重。

    途經第一里時,遠遠就能望見第一氏修建的高大家祠。還遇到兩位第一氏的子弟乘車去縣城,第五倫駐馬拱手,對方卻只是隨便點了下頭,態度十分傲慢,彷彿第五倫朝他們行禮是應該的。

    氣得第五倫的伴當兼僕從第五福朝二人背影唾了一口,罵道:“這第一氏還當自己是大宗呢!竟然不還郎君的禮!”

    第五倫卻只是皺了皺眉,制止了僕從:“五福,回家再罵。”

    他只管僕從叫五福,是因爲他那張大餅臉喜慶,長得像五福娃,粗粗壯壯的。

    爲了方便記憶,第五倫給遠親們都貼了一個標籤,第一氏無疑最爲傲慢。他們作爲齊王田廣嫡子的後代,遷徙時排名第一,人口土地也最多。武帝時他家曾買官爲郎,出過兩任縣令,如今雖然官越做越小,第一氏家主只爲鄉三老,卻一直將其他幾家當小宗看待。

    一路縱馬向西,其他幾個家族也各有特色。

    第二氏最短——漢武帝時打擊豪強,第二氏因爲跟大俠郭解有往來,被當黑惡典型打掉,又被遷去漢中房陵開荒,與親戚斷了往來。這導致八大家族只有七個成了本鄉常識。

    第三氏最小——也不知爲何,幾乎代代單傳,以至人丁稀少,戶不過十,民不過百,依附於第一氏。

    第四氏最精——這個家族另闢蹊徑,選擇經商,做商賈的能不精明麼?

    第五氏最悍——第五倫家以強悍出名,因爲第五倫的祖父是行伍出身,年輕時還跟陳湯去西域打過仗,會點陣戰之術。農忙爭水械鬥,本鄉也沒人幹得過他們。

    第六氏最老實——這個家族與第五氏相鄰,埋頭種地,經營田疇,甚少參與爭鬥。

    第七氏最兇惡——第七氏是遠近聞名的惡豪,家中多輕俠之輩,整日舞刀弄劍,欺壓弱小,據說還跟茂陵大俠原涉有往來,暗中做些違法勾當。

    第八氏最好儒——這個家族最後遷來,好地都被親戚佔光了,人口比不上第一氏,打架鬥不過第五、第七,做生意也被第四壓了一頭。於是他們祖先自費前往長安學經,喫到了經術的紅利,元帝年間時出過位博士弟子,那時候太學生還是金貴的。

    所以第八氏最重視教育,家傳一經,可近來有些中衰,很久沒出過太學生。今年第八矯更被第五倫搶了名額,導致兩家關係有些僵。

    總而言之,幾個家族雖名義上還是親戚,實則一盤散沙,甚至爲了各自利益結仇爭鬥。

    “現在形勢是這樣,但幾年後就不一定了。”

    第五倫心中如此想着,已經離了大路,踏上前往第五里的鄉間小道。

    道旁盡是阡陌分明的田地,加起來恐怕有上百頃之多,其中他們家就佔了一半,其餘分屬幾十戶人家。有小溝將水從成國渠引來灌溉,粟米已經收過,而宿麥還沒種下,正在準備開耕事宜。

    幾個漢子拄着農具,正在田邊用瓢喝水,他們荊釵布裙的妻女提着飯食來送,瞧見第五倫騎馬過來,都站起身朝他作揖。

    “見過小郎君!”

    第五倫笑着迴應,這些人大熱天還要穿着犢鼻褲幹活,陽光將他們的脊背和臉龐曬得黑黝黝的,肩膀上有拉犁時繩子留下的勒痕,畢竟不是每家都能擁有耕牛。

    裏中大多是自耕農,但不少人的地已被第五氏兼併,一些外來流民爲逃避官府勞役賦稅,也投靠豪門,成爲徒附奴婢。

    距離裏聚近時,無法開闢成農田的坡上種滿了桑樹、麻疇,亦有人在其間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