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第五倫伯魚 >第33章 你也配叫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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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第五倫拒絕,揚雄的面色垮了,一下子變得十分失望,方纔的昂揚自信也瞬間褪色。

    他恢復成了那個口喫不能劇談,被兵追得從天祿閣上跳下,被人嫌棄只能以酒度日的落魄老叟,只訥訥起身,拱手告辭。

    “子云翁且慢。”

    第五倫卻叫住了他:“我倒是對子云翁昨日一顯神通,卻沒有列入這些得意之作的《方言》,有些興趣!”

    聽到這揚雄卻是一愣。

    除了想要“報恩”不欠人情外,揚雄對第五倫其實是有些喜愛的,畢竟第一印象太好。

    他家五代單傳,傳到揚雄時,兩個兒子又同時死去,尤其是最聰慧的小兒子揚信。9歲時就能和揚雄辯談那本以艱深而著稱的《太玄》,竟也早早離世,讓揚雄痛不欲生。

    而侯芭雖然勤勉,但才學有限,對揚雄最得意的《太玄》《法言》理解有限。王隆等人,則只對揚雄早就自我厭惡的辭賦感興趣。

    若是能再收位有天賦的好弟子,將這些耗費了他一生心血的學問傳下去,就好了!

    卻不料,第五倫只對他最冷僻學問有意向。

    這方言一書,全稱是《輶(you)軒使者絕代語釋別國方言》。

    據說周、秦時期,每年八月會派遣輶軒之使,到各地採集異代方言,

    收集整理之後,收藏起來,便於考察天下風俗。

    秦朝滅亡後,這些文獻散落殆盡。像前朝劉向這樣的大儒,也只是聞其名,而不詳其職。

    倒是揚雄在蜀中時的老師嚴君平記誦千言,略知梗概。揚雄從學,並以此爲基礎,積三十年之功,終於收錄天下各處方言於一書。

    在時人看來,這是不入流的雜學,連揚雄也覺得,這不過是自己興趣所在,爲了完成師長夙願而作,乃是懸諸日月,不刊之書。等自己死了,送入石渠閣收藏即可。

    殊不知,第五倫倒是覺得,揚雄方纔列舉了種種學識,都沒什麼用處。

    辭賦作得好又如何,給王莽再寫一篇劇秦美新?至於什麼《太玄》、《法言》,光聽名字第五倫就沒興趣。易經和論語第五倫曉得,但揚雄仿照體例所作的兩本書,恕他歷史不好,怎麼根本沒聽過啊?

    第五倫暗道:“應該只是揚雄的自嗨之作,後世要麼失傳,要麼束之高閣了,一定是這樣。”

    他時間精力有限,不能用於實際的知識,諸如繁雜的章句訓詁,第五倫是不會去學的。

    但方言這項技能,第五倫有興趣嘗試着學一下。

    第五倫之所以來常安,一是爲了見識下王莽的“新朝雅政”究竟是如何鬧得天下大亂,二是想與國師“劉秀”會一會。第三嘛,則是想在人物薈萃的京師結交四方豪傑,以待他日之用。

    但這兩天在郎署裏,跟來自各州郡的孝廉們相處一番後,第五倫發現,大家光是想好好說話溝通都很難。

    這年頭十里不同音是常事,若是相隔千里,彼此方言基本就完全聽不懂了。確實有洛音雅言作爲“普通話”,但這年頭沒有拼音字母,隨着時間推移,雅言本身都在產生偏差。就更別提因人而異,有的人不說雅言還好,一說你會發現……

    “他還不如說方言呢!”

    正因如此,數百人的郎官中,除了蕭言與一幫前朝遺少自成一派外,基本都按地域分出不同圈子,彼此交流很少。

    音韻相同是最簡單的結交理由,誰會跟彼此無法交流的外鄉人交朋友呢?

    反正閒着也閒着,倒不如跟揚雄將這方言之術粗略瞭解下,多一項技能好過沒有,以後可以說一句:沒人比我更懂方言。

    最起碼,夸人和罵人的話得知道。

    見揚雄久久不言,第五倫笑道:“莫非子云翁不捨得?”

    “非也。”揚雄搖頭:“只是想起,伯魚是第二位對這學問有興趣的人。”

    “哦?第一位是誰?”

    “當朝國師,劉潁叔。”揚雄露出了苦笑,不再想提這件事,他還是習慣稱呼國師曾經的名字:劉歆。

    二人一起做過黃門郎,曾是莫逆之交,一起交流學問,抨擊前朝成哀的黑暗政治,又同時被周身散發着儒家理想之光,儼然周公再世的王莽吸引住,甘心受他驅使。

    但隨着年紀漸長,隨着新室的種種弊病顯現,二人理念相左,居然反目成仇了。

    劉歆曾嘲笑揚雄自苦創作,說他所寫的簡牘文書,以後要成絕響,世人不會理解,而要拿去當醬缸的蓋子。

    可劉歆又覬覦揚雄的《方言》,隨着前年劉歆寫信威脅索要,而揚雄回信說出了“縊死以從命“這樣的話後,二人徹底鬧掰,自那之後再無往來。

    揚雄不願再多提及老友,只打起精神來,開始給第五倫傳授學問。

    他前腳才支使王隆去翻閱辭賦自學,對第五倫卻極上心,找來藏在家中的方言一書,耐心地說教。

    “這天下方言,大致可分爲十四區域。”

    “秦晉爲一系,梁及西楚爲一系,趙魏自河以北爲一系,宋衛及河內爲一系,鄭韓周自爲一系……”

    ……

    常安城郊的太學區舍處,剛來報到,準備在此遊學一年半載的劉秀,正在面臨一場刁難。

    “你這前隊人,名字叫甚麼不好,偏要叫劉秀!這不是讓吾等爲難麼。”

    來爲他們登記名冊的博士弟子趾高氣揚,手持木牘毛筆,對劉秀、鄧禹等人呵斥起來。

    前隊,是王莽更改的南陽新名,南陽人都覺得難聽無比,好好的南方大都會,一下子變成里閭小村的感覺。

    可卻又沒辦法,與他們同病相憐的還有河東、河內、弘農、河南、潁川,六個難兄難弟被湊成了王莽的“六隊郡”,緊緊圍繞着改名爲“保忠信卿”的洛陽城。

    但劉秀萬萬沒想到,新室改名居然改到自己頭上來了。

    原因無法,博士弟子說,國師公就叫“劉秀”,二人重名了,於是他要求,劉秀平日裏愛怎麼叫怎麼叫,卻得重新想個名記在薄冊上。

    鄧禹年少英才,有些不服,辯駁道:“只聽聞爲天子登位,布名於天下,四海之內,無不鹹避,卻沒聽說過要爲四輔三公避諱啊。”

    聽說國師公原名劉歆,正是爲了避漢哀帝的同音名,纔在二十年前改稱“劉秀”。

    如今卻是少年變惡龍,要將改名強加到別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