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第五倫伯魚 >第104章 封王
    因爲距離所限,吞胡將軍的奏疏儘管已快馬加鞭,還是比安定郡晚幾日到達常安。

    而梁丘賜與安定屬令斬獲兩個盧芳頭的名場面,好歹沒鬧到京師來。只因吞胡將軍最終退縮了,僅闡述梁丘賜指揮有方,與第五倫一同擊滅麻渠帥、攻克左谷之事,送來的是盧芳老弟盧程首級——這顆是真的。

    想想便明白了,安定郡大尹畢竟是皇帝的從弟,若爭起來指不定哪邊喫虧,若是將矛盾都拿上臺面去,惹得天子震怒,令五威司命調查的話,那這次平叛中諸多貓膩肯定會被揭露無疑,對軍隊也沒好處。

    五威司命府中,專門負責督查邊塞的孔仁向陳崇稟報道:“吞胡將軍奏疏中,梁丘賜首功,而第五倫次之,說他在賊寇劫掠糧秣時救援友軍,保住特武縣,駐紮數月糧秣供應及時,又搜得大奸,捕獲盧程,揭露盧芳之叛。”

    “後隨梁丘賜從徵盧芳,爲前鋒,頗有戰功。”

    孔仁有些焦慮地說道:“君侯,第五倫恐怕又要升爵了。”

    雖然常安人唱什麼“力戰鬥,不如巧爲奏”,但那是污衊!新室對平叛功臣封賞是很高的,諸如王莽禪代前的西海之役,翟義、槐裏之叛,參與平亂的人,封賞者高爲侯、伯,次爲子、男,加上裏附城,得爵者多達數百人,大司空王邑的部下竇融就得了“建武男”的名號。

    出征前第五倫就以佩黃巾加上說話好聽,得了王莽歡心,賜附城之爵,這次邊軍幾個司馬、軍候都莫名其妙死亡的情況下,獨獨他表現卓著,鐵定還要升。

    孔仁只覺得這其中怕是有蹊蹺,但五威司命也就能在京師六尉囂張,到了邊塞屁都不是,畢竟新朝基層已經這幅鳥樣,一旦出了常安,他們機靈的耳朵好似聾了,敏銳的眼睛好似瞎了。

    哪怕孔仁負責爲王莽督緣邊軍事,負責查奸,可也就只能依靠安插在前線的屬下密奏,看不出第五倫有什麼問題。

    但五威司命府有能耐啊,沒問題的人,也能查出問題來!

    “孔司命,你爲何總與第五倫過不去?”

    陳崇竟毫不關心,反而笑道:“且讓他順利升爵又何妨?”

    孔仁啞然,五威司命府間接逼死了第五倫的老師揚雄,雖然明裏不說,但第五伯魚肯定記着這仇,按照陳司命的作風,不是應該不留後患麼?

    而第五倫越往上爬,越受皇帝關注青睞,他們就越不好下黑手啊。

    陳崇卻不以爲然:“讓他升。”

    “讓他脫穎而出。”

    “陛下就缺這樣的將才,最好能親自點名,讓第五倫隨吞胡將軍出塞兩千裏擊胡!”

    “陳司命果然妙計,如此一來,豈不是驅豺狼入虎口?”

    孔仁恍然大悟,領命離開,陳崇只嫌孔仁格局太小,終日盯着第五倫這種小角色,殊不知,統睦侯近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一個不能爲人道之、一旦泄露,他本人將五鼎烹的計劃。

    可若能成,他陳崇的未來,豈止是五鼎食!到時候小小第五倫,動一動指頭就死了,又何足道哉。

    距離陳崇明裏暗裏向皇帝陛下轉送關於太子王臨的那些齷齪事,也有半個月了。

    王路堂怎麼還沒動靜?

    到了傍晚時,默然十日的王莽終於發聲,猶如雷霆!

    “乃七月壬午餔時,有烈風雷雨髮屋折木之變。”

    “予甚弁焉,予甚慄焉,予甚恐焉!”

    ……

    皇帝陛下沒有采納哀章說“烈風是祥瑞不是災異”的阿諛說辭,而是痛定思痛,好好反思了一下原因。

    最後終於被他找到了!

    “予攝假時,得到符命文辭名叫《紫閣圖》,裏面說,要立皇三子王安爲新遷王,令皇四子王臨在洛陽建國,爲統義陽王。”

    “當時予謙讓不敢當,只封二人爲公,後來又有金匱文從天而降,重述此言。”

    “予將符命公佈於朝堂,羣臣都說:王臨在洛陽建國爲統義陽王,是說他據有天下中心,能繼承新室宗廟,宜爲皇太子。”

    “遂從羣臣之議,因王安頗爲荒忽,封爲新嘉闢。王臨爲皇太子,始建國三年,置師友各四人,又設祭酒九人,俸祿比照上卿,惟望太子孝悌明經,他日繼承大位。”

    “但從此以後,太子久病,後來雖然痊癒,卻沒有完全康復,進宮朝見,仍要乘坐黃門所擡小輿而行,又遲遲沒有子嗣。”

    “近來皇后患疾,太子純孝,入宮照料,居於西廂。恰逢烈風毀王路堂西廂及後閣更衣堂,予甚驚焉,又有說符侯上奏,發現月犯心前星,予甚憂之。”

    “予閉門思索一旬,再看《紫閣圖》,終於領悟,迷乃解矣!”

    王莽一陷入沉思,天下人就得慌作一團,這次也不例外。制詔裏接下來的話,震得朝堂中所有人頭皮發麻。

    “所謂新遷王,乃是太一新遷之後也。統義陽王,乃用五統以禮,義登陽上千之後也。”

    “當年羣臣所議出了紕漏,王臨上有兄長而稱皇太子,名分不正。宣尼公曰:名不正,則言不順,會導致刑罰不平,民衆手足無措。”

    “予即位以來,陰陽不和,風雨不時,幾次遇上枯旱蝗螟的災害,糧食減少,蠻夷擾亂中夏,盜賊奸邪頻發,百姓惶恐不安。予深深地思考這些罪責,就是由於名分不正。應當撥亂反正,今立王安爲新遷王,改立太子王臨爲統義陽王!”

    “予如此良苦用心,是爲了保全二子,讓他們子孫千億,讓新室外攘四夷,內安中國!”

    制書唸完,羣臣震撼。

    早就等待此事多日的五威司命陳崇暗暗鬆了口氣,而國師公劉歆則一下子石化了。

    劉歆是太子王臨的岳父,乃是太子黨砥柱。

    作爲王莽昔日最親密的朋友,劉歆太瞭解皇帝了,知道老友的偏執,急於勸誡反倒會適得其反。

    所以在王莽不顧國內盜賊頻發,執意要將對匈奴、西南夷的戰爭打到底時,劉歆沒有說話。

    王莽開始倒行逆施,以百姓痛苦、得罪豪強、官吏乃至全國所有階級爲代價,頻繁加賦以供國用時,劉歆沒有說話。

    哪怕揚雄死時,劉歆雖兔死狐悲,也保持緘默,沒有替揚子云說半句話。

    昔日的理想早已偏航太遠,劉歆從十年前就開始內懼,他目睹甄氏父子謀逆而亡,看着安新公王舜憂慮而死,大司空王邑養在朝中不用,曾經禮賢下士的安漢公攝皇帝,已經扭曲成了一個疑神疑鬼,攢着權力不肯放手的獨夫。

    劉歆自己,亦對王莽不報什麼指望,他所有期驥,都放在自家女婿,太子王臨身上,至少王臨是能夠以常理度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