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第五倫伯魚 >第113章 故事
    大半年前,新豐鴻門豬突豨勇大營,竇融的部屬與梁丘賜相鄰,被大司空王邑叮囑要好好表現的他,卻被第五倫麾下一抹黃巾搶了風頭,失去了面聖的機會。

    竇融素來低調,一心想着去河西避禍,倒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只不過今日機緣巧合,竟又和兩人碰上了。

    第五倫看上去負了傷,無法拱手,只朝竇融躬身。梁丘賜與竇融平級,隨意比了比手,看得出來,他對自己提防之心還挺重的。

    竇融不甚在意,只將目光投向被焚燬的里閭、一路來的殘破景象、田地裏慘遭踐踏的豆麥田地,除了出迎的兵卒外,四下無人,幾乎見不到百姓。

    “都在東岸。”

    竇融提出疑慮時,梁丘賜更加提防,笑道:“愚民愚婦,遠遠見到烽煙就慌了,爭先渡河,如今竇校尉揮師南下,彼輩竟更怕了,仍滯留河東不肯過來。”

    這說辭,竟與馬援所料差不多,只不過後半句是真的。新秦中百姓生怕竇融手下也是“兵匪”,在胡虜之後再篦他們一道,畢竟竇融頂頭上司廉丹殺良冒功的臭名聲,可是天下聞名的。

    “梁丘校尉大可放心,竇校尉軍紀嚴明,絕無濫殺無辜之舉,此次南下,亦是奉命馳援。”

    說話的是在更始將軍幕府做事的門下掾馮衍,字敬通,他與第五倫在新豐有一面之緣,但也不知他是忘了第五倫,還是公事公辦,竟連招呼都沒打。先講述了吞胡將軍韓威輕敵冒進,不顧上令孤軍深入,結果全軍覆沒。

    “據傳言,韓威本人貪生怕死,已降胡。”

    宣佈完這個重磅消息後,馮衍就請梁丘賜、第五倫說說,這新秦中發生了何事?

    竇融道:“畢竟吾等一路南下,只遇到了胡虜斥候遊騎。”

    梁丘賜輕咳一聲後,開始講述起他的故事。

    與第五倫和馬援事先預料的差不多,梁丘賜爲了保住自己的官爵,拼命掩蓋他禦敵無能,使得匈奴長驅直入數百里,一路衝到黃河邊的事實。

    梁丘賜說,胡人大隊人馬被阻攔在廉縣以西,只有小部分斥候遊騎漏網,暈頭轉向跑到黃河邊,被第五倫殲滅。

    至於燒殺搶掠與禍害里閭,乃是盜匪殘部所爲,已悉數剿滅,頭懸城門以儆效尤。

    梁丘賜故事講完,竇融與馮衍對視一眼,有些將信將疑。

    “盜匪之首,懸於城頭,吾等已見,梁丘校尉部屬斬殺胡虜頭顱何在?”

    梁丘賜派人去各處尋找,確實得了零星十來顆匈奴首級,讓人展示後解釋道:“胡虜見不得入,便引兵而去,烽燧城郭弩矢殺傷者多被帶走。”

    馮衍又將目光投向一旁緘默的第五倫。

    “伯魚在河邊抵禦胡虜,又如何?”

    梁丘賜緊張到了極點,他的故事要成真,第五倫舉重若輕,哪怕方纔路上第五倫表示唯梁丘賜之命是從,但還是讓人放不得心,卻又拿他沒辦法。

    豈料第五倫竟順從地說道:“一切盡如梁丘校尉所言。”

    梁丘賜心裏一塊大石頭落地,看來第五倫沒有騙自己,接下來,只需要搞定馮衍即可。正所謂下傳上達,而馮衍就是隔在他們和更始將軍中間的傳話人。

    但梁丘賜卻是忘了新朝官場第二規則:“明面上說的話,作不得數,背地裏的交易,纔是真的!”

    ……

    梁丘賜真是打腫臉充胖子的典範,不答應讓竇融入駐廉縣備胡,而是請他們在北方未曾遭遇匈奴入寇的靈武縣駐紮,但又生怕匈奴人去而復返,只能好說歹說,請第五倫帶着第五營移師西岸。

    馮衍沒有立刻北上回復廉丹,而是藉着自己的身份,在新秦中各縣遊走,將一片片丘墟和陸續返回家園的難民看在眼裏,想及過去幾十年的三世無警,只感慨不已。

    但梁丘賜派來跟着的人極力阻止他與民衆們交流,只讓上河城中縣宰、縣尉,來作陪,他們也想撇清守土不力的罪責,早就和梁丘賜站在同一戰線,言語裏多是對梁丘賜的讚譽。

    此外,梁丘賜還不遺餘力,拼命想給馮衍塞賄賂,美婢都獻出去了,甚至都搬出了他曾祖父梁丘賜,與馮衍曾祖馮奉世同在宣元時爲官,來攀交情。

    “梁丘氏是麒麟閣十一功臣之後,我家可高攀不起。”馮衍笑着拒絕了一切,又提出要去移師廉縣的第五營看看。

    第五倫斬獲的胡首,馮衍前幾天已經點過一遍,梁丘賜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提出親自陪馮衍去。

    馮衍沒有拒絕,一行人抵達廉縣後,他依然被看得死死的,但卻見到,不少滯留東岸的百姓已經歸來,正在修繕里閭牆垣。

    更有一羣年輕人手持木矛,跟着第五營派來的士吏、當百練習刺矛,喊聲震野,對着頭戴氈帽的草人猛扎,滿眼憤恨。甚至還組織了一隊騎兵,由蒙澤爲當百,在賀蘭山南麓日夜巡邏,配合烽燧監視塞外胡情。

    被馮衍問及時,第五倫只道:“抵禦胡虜需要人手,光靠士卒哪裏夠,得全民一起備胡。”

    “北地新秦中迫近戎狄,前朝漢武之世修習戰備,高尚力氣,以射獵爲先,多爲羽林郎選,所以纔出了傅介子、甘延壽等一衆名將,只不過承平日久,懈怠了。”

    第五倫說到這看了一眼滿臉緊張的梁丘賜,笑道:“如今被胡虜近塞,甚至有小股遊騎深入腹地,百姓都被嚇壞了,倒是重拾武備的好時機。”

    所以,該練的民團得練起來,此舉讓馮衍記憶深刻,次日返回靈武縣後,與竇融一說,直叫竇周公拊掌稱絕。

    “新秦中能夠不失,全賴第五伯魚之力也,反觀梁丘賜,閃爍其詞,遮遮掩掩,其言多不可信。”

    “那是自然。”馮衍言罷拿出了一封帛信,梁丘賜名義上還是掌管新秦中的校尉,二人此番南下也是協防而非接管,沒法對他發號施令,甚至連和第五倫私下相詢的機會都沒有。

    但要想乘着空隙交換書信,卻十分簡單。

    “定蠡男、軍司馬第五倫,叩首再叩首!”

    第五倫直言身爲梁丘賜屬下,本應事事遵從,但卻不敢對馮衍和更始將軍廉丹有所隱瞞。

    在信中,第五倫講了一個和梁丘賜大爲不同的故事。

    在這個故事裏,梁丘賜是愚蠢無能的,沒有提前警備,直到狼煙高起才驚慌失措,第一反應是閉門而守,縱容胡騎長驅直入,一直殺到黃河,匈奴人甚至還打算渡河去與盧芳殘部取得聯繫,若如此,新秦中必將糜爛。

    第五營渡河而戰,救民於水火,英勇無畏。又遣人深夜返回淪陷的里閭擊殺匈奴人,妙計百出,但再怎麼折騰,終究杯水車薪,無力改變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