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渝沉默片刻, 開口輕聲道“我有點想你做的飯菜。”
樓天寶明白了。
他這是嘴饞呢。
泉渝咳嗽一聲“不是饞。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十年,我們十年一聚,也該做點什麼聊表慶祝。我這裏有好酒。”
樓天寶看着他從衣袖中變出兩壇酒水,放到了桌面上。
這是海酒。
樓天寶記得白絕之前給自己喝過, 喝起來彷彿口含甘草糖, 極爲香甜。
“你知道這種酒”泉渝的表情柔和了一分。
樓天寶點點頭。
她說“那我做兩個能配海酒的小菜。你這裏有廚房麼還是我用我自己自帶的。”
“有。”泉渝道, “你且隨我來。”
他從桌邊起身, 帶着樓天寶過了珠簾廊下, 院子裏的玄武正坐在廊下無所事事,他見泉渝腳步匆匆過去了, 忙翻過來瞧着。
這時,有條雌鮫人端着東西去找泉渝,玄武忙擡手把她攔下“別去,王和王后正忙着, 你有點眼力見。”
那條小鮫人擡眼看看,忍不住嘀咕“是她啊, 我們姐妹都在說她不好看呢。”
玄武道“我們的王纔不是只看外表的膚淺鮫人。王后定有過人之處。你們這些一天到晚只會賣弄風姿的雌性, 王根本看不上。”
雌鮫人被他嗆了, 但玄武是泉渝的隨從, 她也說不了什麼, 甩甩魚尾走了。
這王后不好看還不讓說她不太開心, 本來她以爲自己是要去皇宮當差, 誰知是被分到了這宮殿之外的北院,平日半條魚都見不到不說,傳音板還要上交, 沒勁極了。
玄武在院落裏站崗, 正遙遙望着不遠處的小廚房, 忽然一堆鮫人與水一起被趕出了廚房,好幾條肥瘦不一的鮫人落在了玄武腳邊,翻滾着起身,手上還有菜刀和食材。
他將就近的兩條鮫人扶起來,他們哎喲了兩聲就說“也不見這麼趕人的我們這王,也太寵王后了。”
“趕人做什麼王要親自下廚嗎”
“不是,”鮫人廚子說,“王后要用地上的火,廚房裏的水就被王排乾淨了。我們也被趕了出來。”
玄武拍了拍那鮫人廚子說“就讓王折騰去吧。我還從沒見過這樣王呢,有意思。”
那廚子鬱悶地咬了一口手上的海草。
“有意思天吶。我怎麼覺得他變幼稚了。”
玄武抱着手臂,臉上浮着一絲笑“老大正經太久太久了。周圍都是仇敵,要麼就是想要把他拉下馬,弄死的人。我們鮫人族腹背受敵,每一任王都是臨危上馬,子嗣也永遠不得安生。這種命運之下,他要是再遇不到一個兩個自己喜歡的人,那就太令人難受了。”
鮫人廚子哼了一聲,拿着啃了一半的海藻遊走了。
玄武搖搖頭,抱着手臂繼續看屋內的兩人。
泉渝從小到大,除了自己的母親外就沒有感受過什麼關懷。雖然玄武只跟他跟了短短的一千五百年,但他是泉渝從爛魚堆裏扒拉出來的,對泉渝的事算是瞭如指掌。
泉渝長得美絕人寰,脾氣卻十分之差。早在百多年前的海族大戰裏,他過得都是刀口舔血,枕胄入眠的日子,那時每日殺的人比他每天喫的魚還多,最近的幾十年裏,他的脾氣才稍微好了一些。
他站院落中,不惹煙火氣,也不想煩擾到自己的主上,以及被主上帶回來的女人。
過了一會兒,泉渝卻有些不耐煩地從窗口處探出頭,對玄武招招手。
玄武正沉浸在回憶之中呢,冷不丁見自己的主上招手,趕忙走了過去。
“陛下有什麼事嗎”他問。
泉渝往屋內看了一眼,似乎十分不爽。
他伸手一撥,將面前的水撥掉了,玄武下意識變回少年人形,站到了石磚地板上。
樓天寶打開屋門,她手上拿着兩隻餐盤,問玄武“你要不要再喫一點廚房裏的食材太多了,全讓我吃了不太好,仙人又不肯多喫,就分你一點。我記得你好像喜歡琵琶蟹”
玄武感受到了站在一旁的泉渝那冰冷的目光,剛想說不要,但低頭就看到了那兩隻香辣椒鹽琵琶蟹,開開好了蟹殼剝出了腿肉,裹了面炸得酥酥脆脆,看起來別提有多誘人。
“那恭敬不如從命。”
玄武無視了泉渝的眼神,端過盤子拔腿就往水牆外跑。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海里,很少喫到炸物烤物,樓天寶還拿了一盤他最喜歡的琵琶蟹,他不可能放棄。
再怎麼忠心,他也得首先爲自己的胃效力。
玄武跑得太快了,泉渝不僅抓不到他,就連翻出來的半個白眼都愣是沒拋出去,他掃了掃袖子,回頭過來說“往後你不要再給那小崽子投喂喫食了。我給他的俸祿不低,他自己能餵飽自己。”
樓天寶道“不要這麼想。你知道,御下的本事不僅僅是給他銀錢和地位,還有滿足他的各種心理生理需求。和部下喫飯,也是拉進距離的辦法。”
“我從不和人一同進食。”
“可是我經常和別人一起喫飯。”樓天寶道,“我其實不太喜歡一個人喫,只有我特別忙特別忙的時候,我纔會快點喫完了事。好了,仙人喝酒吧。我給您倒一碗。往這酒水裏加一點冰塊和檸檬葉,滋味更好。”
站在廊下,嘴裏叼着半隻蟹腳的玄武眯着眼往廚房裏看。
自己那老大正手持小碗,樓天寶則將冰塊和檸檬葉放了進去,他喝了一口。
玄武咔嚓一咬,這蟹腳的滋味可真好。
他吃了油炸的東西,嘴巴有些發乾,也想着喝些酒水,但這院子裏哪兒裏的酒水,於是玄武便打起了廚房角落裏兩壇清酒的主意。
自己主子帶來的海酒,他是不指望了。角落裏那兩壇清酒是用來做菜的,比外頭的黃酒白酒好上許多,密封放置,不會和海水串味,放置時間最長的那壇酒至少五十年。
他往廚房後窗走了幾步,卻見坐在桌邊的泉渝手放到了桌子之下。
拿出了一枚黑色的戒指。
玄武認得這枚戒指。
他握緊了手裏的餐盤,小心翼翼地彎下腰,隱藏了自己的身形。
泉渝將黑色的戒指在手裏轉了轉,黑色戒指上泛起一絲銀光,旋即消失在了他的袖子裏。
隨後,樓天寶將最後兩道菜端上了廚房的石桌,並自己拿過了半罈子酒,倒入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