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春田花花幼兒園還沒有放學,來接神獸的家長們擁擁擠擠,用雨傘堵死了幼兒園大門。
“哎喲,今天是鬼節,早點把孩子接回去,天黑就不出門了”
“你還信這個啊”
“信則有”
“”
夏映淺聽見前頭老太太的閒聊話語,不由後退了一點。
他無意識地看着屋檐上滴下來的雨水,暗自慶幸。
幸好他臨走前,看着天色不好,提早就在道觀漏雨的地方放了盆。
祖師爺好歹保佑了一次
身爲孤兒,夏映淺要養活自己已經很困難了。
現如今還得養只神獸,這讓原本就不富裕的道觀雪上加霜。
“小孩,來接弟弟還是妹妹呀”旁邊一個老大爺忽然搭腔。
夏映淺左右看了一下,才知道這是問他呢
他不能說謊,可又不想說實話。
正吱吱嗚嗚的時候,放學的音樂聲響起來了。
先前還在熱聊的老人們,一眨眼的功夫,全都衝進了幼兒園裏。
夏映淺呼出了一口氣,這才慢吞吞地晃悠進去。
“呃,我,我來接我表”
半個小時過去,夏映淺仍躲在苗苗班外不遠處的陰影裏。
他練習了好幾次,還是覺得無法將此話說出口。
他焦慮地抓了抓頭。
班裏的孩子只剩蘇錦霓沒有被接走。
站在門外的芳芳老師,往教室裏探頭看了一眼。
待在角落裏的孩子乖巧到無聲無息,似乎是有所感應,一回頭對上了芳芳老師的眼睛。
她黑黑的大眼睛純淨的宛如水晶,長長的睫毛卷翹,不說不動的時候,就像櫥窗裏的芭比娃娃一樣。
芳芳老師撇了下嘴,趕緊收回了視線。
一扭臉,她發現自己的面前,悄無聲息地站了一個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小道士。
小道士長得脣紅齒白,倒是挺秀氣的。
只是怎麼連腳步聲都沒有
她嚇了一跳,倒抽一口涼氣,差點沒有維持住笑臉。
“你好,請問,你接誰”
“蘇,錦霓”夏映淺低垂着頭,沒有看女老師的眼睛,將接送證遞了過去。
“你是她什麼人”芳芳老師沒有見過他,按規矩詢問。
還是沒能躲過這個“致命”的問題
夏映淺的臉色尷尬了一瞬,吐出了兩個字:“表姨”
芳芳老師的腦袋瓜子沒有轉過來,她覺得這個問題特別沙雕,“你是她表姨”
她眼睛不瞎呀,眼前的明明是個小道士
“她是我表姨”夏映淺略顯煩燥地說。
輩分與家世,是他最討厭的兩個問題。
芳芳老師正在愕然,聽見聲音的蘇錦霓自己邁着小短腿走了出來。
眼前的孩子梳着兩個小揪揪,小肉臉圓潤可愛,想rua。
但是夏映淺忍住了,有些艱難地開口:“小表姨”
蘇錦霓仰着小腦袋,看向表外甥。
確認過眼神,應該是對的人
蘇錦霓沒有見過他。
畢竟她莫名奇妙成爲蘇錦霓,也才一天的時間而已。
每日受寺內僧人的香火供奉,啥事不幹,喫嘛嘛消。
事情的轉折就在昨晚,她碎了
而天生少了一魄的原主,體弱無心
她,莫名奇妙成了她的心。
原主今年四歲,父母離異。
她跟着爸爸蘇琢光生活,父女倆人過得也還行。
但前不久出了點問題,蘇琢光破產了,只能出國去當打工人。
她的媽媽進山拍戲,無力,也不想照看。
原主即將面臨着被寄養的尷尬。
她不會傷心不會難過,蘇琢光出國那天沒有哭,知道自己要被寄養也不會哭。
而現在的蘇錦霓只是隱隱擔憂,表外甥自己也是個半大的孩子,能不能養活她呀
夏映淺跟她有同款的憂慮。
瞧這又白又嫩的小肉臉啊,過不了幾天就該瘦了
夏映淺本着能rua趕緊rua的心情,捏了捏她的小臉,自然而然地將她抱了起來。
“小表姨,咱們走吧”
他頓了下,想起今天是她最後一天來這個死貴死貴的幼兒園,又說:“小表姨,你跟老師再見”
幸好有表外甥提醒
蘇錦霓差點忘記了。
沒心,可不代表沒有記憶。
原主的記憶是碎片式的,她用一晚的時間全都看過了。
這個芳芳老師是個偏心眼子。
喫排骨的時候,給原主盛沒有肉的。
發小餅乾的時候,給別的小朋友三塊,只給原主兩塊。
她還慫恿班裏最調皮的小朋友,叫原主小傻子。
原主要是有心的話,該有多難過啊
蘇錦霓如此想着,趴在表外甥的肩頭,眼神怔怔地朝芳芳老師看了過去。
芳芳老師尷尬地擠出了微笑,“霓霓,再見了”
蘇錦霓沒有任何反應,又怔怔看向她的身後,緊跟着瞳孔放大,紅潤的小嘴巴微微張開,露出了極度驚恐的表情。
芳芳老師被她盯得後背發麻,差點爆了粗口。
她忽地一下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
不會是見鬼了吧
她只覺後頸發硬,有涼風習習。
不會的,不會的現在又沒有天黑。
她在心裏勸自己。
南無阿彌陀佛無量天尊阿門
夏映淺背對着女老師,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倒是想起來了,他姨姥姥說過,他表姨不愛說話。
出於禮貌,他扭頭想跟女老師告個別。
陰暗的走廊上,夏映淺緩緩轉身,趴在他肩頭的蘇錦霓,忽地一歪小腦袋,換了個方向,繼續驚恐狀。
芳芳老師嚇得眼淚快飆出來了,拔腿跑進教室。
還來不及開口的夏映淺,一臉小問號。
“你嚇着她了”蘇錦霓一秒變臉,惡人先告狀。
“那對不起了”夏映淺沒有糾結表姨怎麼突然愛說話了,他對着苗苗班的方向喃喃自語。
“她聽不見。”蘇錦霓好心地提醒他。
夏映淺嘆了口氣:“沒事,我盡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