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內容提及酸棗加稅之事,季婈的眉頭漸漸蹙起來。
信上說,邊關最近起戰事,朝廷忙着給太后做壽,和林貴妃建避暑行宮,財政喫緊。
果子稅提及之人乃柴知州。
當今聖上對果子稅,態度曖昧……
看到這裏,季婈心微沉。
以前她還想果子稅這事,沒有經過聖旨宣讀,應該屬於底下官員私下行爲。
可看過信後,才明白……
果子稅雖是柴知州一手促成,可皇上的態度,實則支持!
“之前派人去治化,跟表叔說了果子稅的事,知道表叔來信,我趕緊從平流回來,想向你討個主意。”
畢佐面露愁容,語氣低沉。
“表叔的意思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季婈抿了抿脣。
不知道是不是畢知府這次京都之行受挫,折了銳氣,反倒建議畢佐隨大流收果子稅。
她擡眼看了眼不甘的畢佐,眸色閃了閃。
現在堅持原則的畢佐,將來會不會也被磨去棱角?
“叩叩叩……”
季婈手指有節奏的,敲擊在桌面上,不語。
半響,畢佐眼底露出失望之色。
他認爲連畢知府,也想不出好辦法,反倒勸他妥協,他怎麼就覺得,季婈能想到好辦法呢?
“叩!”
季婈敲擊桌面的手指,戛然而止。
她沉吟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畢佐倏然看向季婈,難以置信的露出驚訝,急切的問。
“真有辦法?”
季婈搖搖頭,又點點頭。
畢佐傻眼,這是有辦法,還是沒辦法?
“賭人心!”季婈慢悠悠道。
賭人心?
畢佐疑惑不解。
季婈目光悠遠:“因爲人心易變,有賭的成分。”
頓了頓,季婈看向畢佐,笑問:“就不知道大人敢不敢賭了。”
畢佐總覺得,季婈說‘人心易變’時,語氣變得意味深長。
他怔了怔,捫心自問……
以後能一直,堅守本心嗎?
答案是未知。
只是畢佐知道,這一刻他的心,依舊火熱。
他看着季婈,神色鄭重,爽快又俠氣:“賭一把又何妨!”
季婈臉上露出笑意。
她眼底幽光閃爍,紅脣輕啓,興味盎然道。
“好,那我們賭平流縣令對權勢的欲,柴知州的對錢財的貪婪,還有……”
她褐色的眸子,靜靜看向遠方,整個人氣質恬靜,說出的話卻讓畢佐差點掀翻手中的茶杯。
“還有,賭皇上的猜忌之心!”
畢佐手一抖,爲季婈的大膽驚歎到失聲!
這個世界上,誰敢如此大膽的揣測聖意?
也只有季婈這奇葩!
畢佐心慌地,忙給自己強灌一大口茶水,壓壓驚。
片刻後,他將茶杯重重放下,破釜沉舟的問。
“你打算怎麼做?”
季婈看畢佐緊張到,攥着杯子的手指尖,皆泛起了白。
說罷,話題一轉:“寸刀他們呢?”
畢佐怔了一下,依言回答。
“我着急回來跟你商議對策,平流縣的賠款還有一些後續,寸刀他們在幫忙收尾。”
說罷,他追問:“我能做什麼?”
季婈擡了擡眼,拿出一根金針,出其不意的扎向畢佐。
莫名其妙挨扎的畢佐:……
季婈收起金針,慢條斯理囑咐:“記住,回去後你病了。”
“我病了?”畢佐茫然一瞬,很快反應過來,重病不能打理公事,果子稅的事不就可以拖延了嘛!
“呵呵,對,我病了,不能起牀的那種。”畢佐心情愉快。
“你找些人,往京都放些謠言——酸棗大豐收!”
季婈話家常一般佈局,淡定得猶如智珠在握。
畢佐有些跟不上季婈,走一步看三步的思路。
此時他有些懷念好基友程師爺……
雖然好基友經常坑他,可一些讓他頭禿的問題,好基友都能替他抽絲剝繭分析清楚。
季婈看畢佐臉上還有迷糊之色,只能提點兩句。
“國庫緊張,邊關起戰事,假若酸棗大豐收,上交果子稅的話,是不是能救急?”
季婈看畢佐點頭後,繼續問。
“你知道柴知州,爲何要提議果子稅嗎?”
“激進,邀功?”畢佐皺眉回答。
季婈豎起食指搖了搖:“不,柴知州是自救,他現在缺錢,欠了不少交子錢呢!”
畢佐愣住:“你怎麼知道?”
季婈笑而不語。
收了柴府這麼多糧食後,肯定要查一查柴府的反應。
沒曾想會查到,柴知州在民間放貸的交子鋪,拆借不少銀錢,用於囤糧。
交子鋪借錢容易,還錢難。
利滾利的拆借銀子,晚一天要還的數字沒準又多一番……
恐怕柴知州,急了吧?!
不然也不能,想出增加果子稅,這個缺德的餿主意。
畢佐經季婈一點撥,原來想不通的地方,豁然開朗。
平流縣令性子好大喜功,一直想壓汾通縣一頭。
聽到外面傳言酸棗產量多,虛榮心作祟下,肯定不會澄清。
甚至預想到,他一定會大力強制農戶們,多繳納果子稅拔一拔頭籌!
柴知州着急挪用銀錢,還交子鋪的高利銀子,當他聽說酸棗大豐收後……
他會認爲收上來的銀錢一定多,先一步大膽挪用。
皇上認定酸棗豐收後,只要等着銀子修行宮,或給軍隊補貼就好。
再想想,挪用果子稅銀還交子錢的柴知州,等於從皇上兜裏搶銀子,他還能好嗎?
再者,被平流縣令壓迫的平流縣民,發現汾通縣竟沒有繳納果子稅,心底不平衡,會怎樣?
暴動!!!
“嘶——”
畢佐越想越驚悚,季婈這是將所有人,都算計進去,一個都別想好過啊!
沒準能讓他們狗咬狗。
畢佐倏然驚住!
他竟罵皇上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