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四下無人,趕緊朝孔夫子所在的舍院走去。
季婈早已打聽好了孔夫子的住所,一路特意避開了學堂內的僕從。
等她來到孔夫子那長滿爬山虎的舍院外,忍不住深呼一口氣,而後擡起手輕輕叩了叩門。
木門響過三聲後,隨着吱呀一聲,木門開了。
一個扎着小發髻的童子站在門後,怯生生的看着季婈。
而後他比劃兩下,示意季婈可以進去,夫子在裏面等。
季婈看着面前大約七八歲,卻不能說話的瘦弱童子,心底發悶。
她緩緩點頭,擡腳邁進小院中。
院中修了一座假山,假山上流水潺潺,還裝了一個小小的水車,水流衝下,水車被帶着緩緩滾動着。
假山下有一池錦鯉,假山邊有翠竹,整個景色別有一番野趣。
孔夫子已經穿着學堂上的那套青衫,正盤腿坐在小几旁,用小爐煮着茶,自斟自飲着。
聽到腳步上,孔夫子抽空擡眼看了眼季婈。
而後微微一笑,開口:“我就知道你會來尋我。”
“見過孔夫子。”季婈臉上帶出敬意。
孔夫子聞言,怔了一下,再次擡眸,不過這樣一次視線留在季婈臉上更久了一些。
倏然,他呵呵一笑,說:“你和他一點也不像。”
頓了頓,孔夫子解釋:“我說的是你爹。”
季婈沒想到孔夫子會提及她親爹。
她曾問過軒轅嵐和軒轅景,她的身世。
但是軒轅景和軒轅嵐明顯不太清楚。
他們倆還說,他們認識她的時候,便沒有見到她身邊有什麼親人。
所以軒轅景和軒轅嵐甚至以爲她就是個孤兒。
本來季婈已經接受了這種設定,但是以孔夫子的語氣來看,顯然事情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
“你認識我爹嗎?”季婈緊張的看着孔夫子,神色中帶出一絲期盼:“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怎樣一個人?”孔夫子聞言皺起了眉頭,整個人陷入了回憶中。
只是他臉上的神色不是很好。
顯然回憶應該不太好……
等回神,孔夫子擡手讓季婈坐在小几對面,親自給季婈倒了一杯茶,慢悠悠道。
“坐下說話。”
這是要長篇大論的架勢?
季婈有些忐忑的學着孔夫子盤腿坐下,斟酌着接下來怎麼開口時,孔夫子突然打開話匣子。
“你想知道你爹在我眼裏是怎樣一個人嗎?”
問罷,他也沒指望季婈能猜到,猶自繼續往下說。
“你爹身份尊貴,還自詡才智無雙,打小就看不起我們這些人。”
說着,孔夫子擡眸認真打量了季婈的眼眸一瞬。
確定季婈的眼眸中只有驚訝和不解外,全然沒有傲氣與高人一等的姿態,心底舒服了幾分。
“你爹玩心十分重,沒有將族中之事放在心上,全權交給了長老團們,自己玩得瀟灑,你知道吧?”孔夫子問季婈。
季婈搖搖頭,如果此時還看不出來孔夫子對她親爹有意見,那就是傻子了。
不過季婈挺理解她爹當時的心理。
天族在世人眼裏已經高不可攀,並且族內的財物富可敵國。
他這不是贏在起跑線上啊,這是一出生就是終點了好不好?
身邊還有一大羣幫着處理庶務的長老們,這完全可以躺平了。
孔夫子看到季婈還一副十分理解的神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語氣也變得凌厲了幾分。
“你爹錯在既有這份榮耀,卻沒擔當起這份榮耀該負的責!將天族全權交到野心勃勃的長老團手中,這是嫌我們死得不夠快是吧?”
孔夫子眼底的怨氣十分濃郁,黑沉黑沉的眼眸盯着季婈,本是溫潤玉如的孔夫子,此刻好不凌厲。
季婈沒想到氣場全開的孔夫子看起來這麼嚇人!
她悄悄嚥了咽口水,辯解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
孔夫子聞言,終於收斂了一下。
雖然將黑得滲人的眼神收回去了,但依舊周身瀰漫着低氣壓。
好像在說,別惹我!
季婈:……
“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季婈一改拉攏孔夫子的原計劃。
她有一種預感,若是不能解開孔夫子對於她親爹的心結,恐怕這事會懸!
孔夫子抿了抿脣,好像極力將心頭的怒意壓下,整個人顯得十分壓抑。
“當初我們有很多人都是跟着嫡系的,包括我,我和你爹年紀相差不多,平日裏多是跟在你爹身後。”
“所以,當長老們手握大權,開始清洗的時候,很多跟着你爹的人都被清算了。”
說到這,孔夫子的語氣沉了幾分:“我爹孃也死在了這場人禍中。”
季婈心情也開始有些沉重了。
從孔夫子的敘述來看,當年造成那樣天翻地覆局面的,始作俑者,便是她親爹。
若不是親爹懶惰,並且沒責任心,將本該屬於他的工作甩給長老們。
長老們也不可能接觸核心,緊接着滋生出偌大的野心,反而遭到反噬。
最讓人痛心的是,在清算中,那些無辜丟掉性命的人……
季婈嘆了口氣。
雖然知道這事是她爹做錯了,但是當時她不是還小麼?
看到季婈臉上露出愧疚之色,孔夫子面色緩了緩。
行吧,起碼不是沒心沒肺的人。
他噙了一口茶,慢悠悠將茶杯放下後,才緩緩開口。
“我知道你今天來這的目的。”
季婈臉上露出微訝之色:“你知道?”
孔夫子點點頭,臉上露出不屑:“那些長老們想着取代嫡系,就能掌控整個天族,呵,這怎麼可能?”
季婈:?
孔夫子剛纔發泄一番,將多年擠壓在心底的話說出來,整個人輕鬆了許多。
他說話不再對季婈有攻擊性,不過態度也沒變得有多好。
他自顧自開口。
“天族有很多祕密,過去天族是整片大陸的帝王,這事你知道吧?”
季婈點點頭,這事軒轅景和軒轅嵐和她科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