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村長幽幽的醒過來。
他倏然想起賴縣令的事,老淚縱橫。
癔症一般,唸叨着:“完了呀!完了呀……”
“什麼完了?你倒是說呀?”
畢五最是沒耐性。
白村長目光發直的坐在地上,抹了把老淚。
“你們看到整個汾通縣,有些人口糧都不種,都種什麼嗎?”
“棗樹。”
謝老爹一臉凝重的回答。
“棗樹怎麼了嗎?”季婈問。
白村長雙眉緊皺,從菸袋裏摸出菸絲,抖着手,好半天都沒法將菸絲塞進煙槍裏。
季婈從白村長手裏,拿過菸絲和煙槍,將菸絲塞好,遞了過去。
白村長接過煙槍,點上火,滿面愁容,吧嗒吧嗒抽了起來。
心情緩和一些後,他長嘆一聲。
“我們當時哪裏願意種棗樹呀?可賴縣令強制讓大家種啊。”
季婈不明白了。
“棗能堅筋骨,助陰氣,令人肥健,屬於經濟作物,村長擔心什麼?”
謝顯華扯扯季婈的衣袖,輕聲解釋。
“這事我知道,當初種棗時,賴縣令要求整個汾通縣的農戶,上交一大筆銀子,買棗樹苗。”
“謝家也不少交。”謝顯華面色不好。
“當時很多農戶人家沒銀子,賴縣令做保,大家都在順利錢莊借了利子錢。”
什麼?
利子錢??
季婈不可思議的怔住。
她喃喃道:“利子錢可是個坑,大家怎麼願意?”
白村長的聲音沙啞。
“因爲當初賴縣令承諾,棗樹掛果之後,他負責收。”
季婈突然明白。
“所以……賴縣令現在跑路了,大家可能面臨棗子賣不出去?放利子錢的人上門催債的問題?”
白村長臉色發白的點點頭。
“那放利子錢……官府不管嗎?”季婈納悶。
所有人皆期盼的看向畢五。
是啊,官府不管嗎?
畢五擰起一雙粗眉,猶豫的開口。
“這事……我爹還真管不了。”
“咳咳咳,畢大人不是知府嗎?”謝老爹焦急的問,一着急,咳疾又犯了。
畢五搖搖頭:“你們也說放利的,是順利錢莊!”
順利錢莊怎麼啦?
衆人面露疑惑。
畢五倏然面色凝重:“順利錢莊後面的人,是宮裏坐在鳳位上那位。”
鳳位?
皇后!
衆人集體失聲!
他們只知道順利錢莊,起勢快,後臺硬!
可怎麼也想不到,後臺硬成這樣?!
白村長艱難起身,腳步沉重的往回走。
他魂不守舍,喃喃自語。
“亂了啊,汾通要大亂了。”
季婈看着白村長蹣跚的背影,心底沉甸甸的。
她走到畢五面前,請求道:“畢五,你能不能回去問問畢大人,有沒有辦法?”
畢五臉露同情之色,應道:“我幫你問問,只是,希望不大。”
畢五心道,可惜了。
他對此事的把握並不大。
季婈看畢五神情,嘆了口氣:“盡人事吧,拜託了。”
畢五躍上馬背,扯住繮繩:“真要到了還利子錢的地步,我讓我爹說服順利錢莊管事,看能不能寬限些時日。”
季婈點點頭,與謝顯華目送畢五等人離開。
等他們回到院子裏,喬氏和包氏已經洗涮好鍋碗瓢盆。
這些餐具都是從鄰里借來的,得洗好給人家還回去。
季婈進廚房,給每家都裝上一些,特意留出來的鱔段和烤麻雀。
與謝顯華一道,揹着籮筐出門。
廚房內。
喬氏看到少了半盆的葷菜,想到是季婈拿走分給別人後,心底有些不舒服。
她忍不住和妯娌包氏嘀咕。
“你說咱們好不容易,喫那麼好的葷菜,季婈是不是傻,給出去那麼多?”
包氏微訝:“我覺得季婈拿少了呀,那些人多可憐啊。”
喬氏喉嚨一噎。
她突然想起,包氏長了顆菩薩心腸,見誰都比她自己可憐。
不然包氏也不會,在誰也不願嫁給謝二時,什麼聘禮都不要,嫁給了謝二。
喬氏想着,以後還要和包氏,長長久久的,生活在同在一個屋檐下。
她忍不住想糾正包氏聖母性格,循循善誘的分析。
“你不覺得季婈太大方嗎?上回那麼多魚,就跟給別人銀子似的。”
喬氏越想越心疼,揉着心口,長吁短嘆。
“我看季婈是個不會管家的,不行,等會我和娘說說,讓娘把管家權交給我,季婈那還有一千兩銀票呢!”
包氏聞言停下手中的活計,露出深思狀。
喬氏看她這副神色,頓時心底一喜!
她揚聲問:“你也覺得我這想法很好?”
包氏回神,眼睛發亮的用力點頭。
她心情激盪的說。
“咱們一起去找娘說話!你看咱家現在這麼多銀子,我要給孃家兄弟點,我孃家侄子侄女好可憐啊……”
“嗚嗚嗚……”
喬氏看着,說着說着徒然哭成淚人的包氏,一口老血梗在心口。
……
“林大娘,我來還碗筷啦。”
季婈與謝顯華,隔着林家的籬笆院,朝屋內喊。
滿臉風霜的林大娘從屋內走出來,臉上帶着和善的笑。
“瞧你們急的,明兒送來也不礙事,貴人都走了吧?”
“走了呢。”
季婈笑着答,從籮筐裏拿出準備好的一份葷菜,遞了過去。
“這是自個家做的,給大娘嚐嚐鮮。”
林大娘一看……
不得了喲,都是葷菜!
林大娘聞着香味,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她想了想,還是婉拒道。
“不行,你們拿回去,誰家有口肉喫,不得算計着慢慢喫?”
“娘。誰來啦?”
驀然,一個年約三十七八的婦人,領着一個十五六歲,面容清秀,中等個的姑娘,從屋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