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十夜書 >醉清風(七)
    梅夫人一人前來,最後又一人離開。至於蘇沉央,不二則以一個醫者的身份,將他名正言順的留在了鴻蒙寺。

    “你讓我住這裏?”站在人高的枯草裏,蘇沉央的心又涼了半截。

    負責帶路的淨安雙手合十,道:“蘇公子,不是貧尼讓公子住在這裏,而是公子只能住在這裏。”

    蘇沉央瞭然,鴻蒙寺裏皆是女子,不二當然不會讓他住在裏面。如今能讓他住進寺外的荒園,已經是不二最大的讓步了。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梅玄機,他低聲道:“沉央明白。”

    “蘇公子明白就好。”把除草的工具留給了蘇沉央,淨安便帶着梅玄機離開了。

    蘇沉央看了看淨安留下的工具,而後拽了兩把枯草。他是藥王谷谷主的親傳弟子,這輩子就只會治病救人,至於除草什麼的……他是當真不會。

    躺在地上,蘇沉央忽然又想了那支碎簪。他掏了掏衣襟,卻發現只剩下一朵梅花。

    那支簪子原本是文帝送給他師父的,因爲梅玄機說她很喜歡,所以他就偷了那支簪子送給了她,後來梅玄機嫌它單調,他便親手在簪子上雕了一朵梅花。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在梅玄機戴上梅花簪的那一天,她踮着腳親了一下他的側臉,她說“玄機最喜歡蘇大哥了”。

    摸着那處曾被梅玄機親過的地方,蘇沉央笑着笑着又紅了眼。

    當年他在梅家初遇的那個小姑娘長大了,已經大到不會再因一支簪子而輕易的說出“喜歡”二字。今日她願意爲了唐慕白出家,也不願爲了他還俗。在她心裏,他與唐慕白孰輕孰重,早已一目瞭然。

    蘇沉央攥着那朵梅花,很快便睡了過去。直到聽見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他才猛然驚醒。

    “什麼人?”蘇沉央大叫着出了手,雖說天色已晚,但他還是十分精準的捉住了來人的手腕。

    “我……”

    聽着暗處那道熟悉的聲音,蘇沉央微微皺眉,“玄機?”

    “是我。”梅玄機抱着棉被點了點頭。

    在確定是梅玄機後,蘇沉央便鬆手去點了旁邊的石燈。見梅玄機只穿了一身褻衣,他心疼道:“你怎麼來了?”

    “是師父讓我來的。”放下了手中的棉被,梅玄機咬着脣角道:“這荒園長年無人居住,而今連個取暖的地方都沒有。師父害怕凍壞了你,所以讓我來給你送牀被子。”

    “讓不二大師費心了,玄機,你回去便替……”蘇沉央擡着手,他想要向從前那樣揉揉梅玄機的腦袋,可看着那顆正在燈火之中泛着亮光的光頭,他硬是又收了手。“……替蘇大哥謝謝不二大師。”

    “哦。”梅玄機摸了一下她的光頭,然後轉身走了。

    蘇沉央站在原地,他盯着腳下的棉被,面色微冷。

    梅玄機是寧侯唯一的子嗣,他就不信不二沒有生過什麼私心。她說她早已看破紅塵,若她當真是看破了紅塵,那當年又爲何要將文帝拒之門外?再想想今日梅夫人的態度……

    &

    nbsp;   “離墨。”蘇沉央冷着臉,直接召了自己的暗衛。

    一直隱在暗處的少年走了出來,他跪在地上對蘇沉央冷聲道:“少主有何吩咐?”

    “你……”蘇沉央動了動手指,他想讓離墨去把鴻蒙寺攪個天翻地覆,他想要乘此機會帶梅玄機走。他什麼都想做,可又什麼都不能做。“你去皇宮看一看,若是能找到寧侯與太華公主的卷宗,就差人給我送過來。”

    “是。”離墨領命下山,而蘇沉央則卷着棉被奔向了園中的那間青磚房。

    第二日,蘇沉央還未起牀,梅玄機就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看着這個全身都蜷縮在棉被裏的男子,梅玄機便覺得鼻頭一酸。

    蘇沉央有潔癖,跟他認識了十年,她就從未見他穿過同一件衣裳,也從未見他如此狼狽過。

    “這怎麼就哭了?”蘇沉央睜開眼,對正抽着鼻子的梅玄機戲謔道:“愛哭鬼,真是枉我昨夜還在誇你長大了。”

    “你纔是愛哭鬼!”梅玄機被他氣的跺腳,“我不過只是被風迷了眼睛……”

    “玄機說的是。”蘇沉央不與她反駁,反而撥亂了自己的一頭黑髮,“今日的風兒,還真是甚爲狂亂啊。”

    看他還是這麼不着調,梅玄機噘嘴哼了一聲。等她把手裏的食盒擱到了牀邊,她又悶悶道:“怕餓死你沒法跟藥谷的谷主交代,師父讓我來給你送碗粥。”

    蘇沉央楞了一下,“你師父……真有這麼好心?”

    昨夜怕他被凍死送了一牀被子,今日怕他被餓死送了一碗清粥,那位公主……不會是想要等他卸下防備後再一把毒死他吧?

    “愛喫就喫,不喫拉倒。”梅玄機護着食盒,一臉的不高興。“你要是不放心,那我以後就再來也不給你送飯吃了!”

    “喫!沒說不喫!”抓到了關鍵的字眼兒,蘇沉央便與梅玄機爭搶了起來。若是今後都由這個姑娘過來送飯,那就是毒死他,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過了片刻,沒掙過蘇沉央的梅玄機坐在牀邊。盯着本是一身仙氣但現在卻變得十分接地氣的蘇沉央,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愧疚。

    他是藥王谷的少主,是文帝都要奉爲座上賓的人物。而今的破屋素衣、粗茶淡飯,實在不是他該過的生活。

    “那個女人,她果然是想要毒死我!”蘇沉央才吃了一口,便抖着手扔了勺子。

    蘇沉央臉色不好,梅玄機也是一腦門的冷汗。她撲到蘇沉央的身上,捂着他的嘴威脅道:“不許喊!”

    身上掛着一個梅玄機,手裏還端着一碗清粥,蘇沉央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就只能“嗚嗚”的叫喊了幾聲。

    “你不要亂喊!”用手堵着蘇沉央的嘴,梅玄機心虛道:“只要你不喊,我就放開你。”

    “嗚嗚……”蘇沉央點頭。

    “那可說好了啊,你不要再亂說話了哦。”梅玄機不放心的又重複了一遍,在蘇沉央的再三保證下,她才緩緩地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