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二百七十五章
    季笙待她的態度仍如往常,恭敬裏摻着小小的親近:“阿笙曉得的。母親不必爲阿笙擔憂。”



    簾子還未及放下來,有人腳步極快地走過來,在永安王妃身邊悄悄耳語了什麼,季笙在馬車裏看的真切,嫡母臉色不住變換着,竊竊私語的聲音小了下去,隨之而來的,卻是嫡母下意識掃她一眼的目光——



    有些陰沉,帶着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但很快,永安王妃面上又重新堆滿了笑意,只將季笙看着,仍如方纔的模樣,甚至更添了幾分隱約的討好:“阿笙入宮去,人多眼雜的,你身邊又無人可用,總要自己多小心些纔好。”



    嫡母在討好自己?



    季笙只當是自己的錯覺。



    但她仍沉得住氣,只是乖乖地應了一聲,眼瞧着永安王妃親手與她放了簾子,方纔鬆一口氣。



    宸慶殿這一回,宮室被整理過一番,便顯得比尋常多了幾分冷清。



    或是因主人再也不會回來。



    皇后停靈移了位,又聽聞宮中有位身份貴重的昭儀娘娘不忍皇后獨自離去,悲痛之下,便也跟着去了。



    宮人們面上都帶着悲色,說話做事也比尋常多幾分小心,每每碰見都是急匆匆地,不過略一點頭便離去了。



    但望向季笙的眼中,都有着隱約的善意。



    季笙不明就裏,但既無人心存惡念,她一直提着的心便也跟着放鬆了幾分。



    昭帝正在書房裏負着手等她。



    人上了年歲,身子也不如往常康健,便顯得比從前佝僂了幾分。



    在某一個瞬間,季笙看得分明,這個上一回還精明強幹的帝王頭髮似有了些花白的影子。



    聽聞陛下待皇后一向如珠如寶,如今痛失所愛,想來陛下心中也十分難過。



    季笙不知如何安慰這個老人,只囁囁地立在後頭:“陛下,逝者已去,生者當如斯……”



    除此之外,她實在找不到任何勸慰的話來。



    她與昭帝,加上這一次,滿打滿算也不過只得兩面之緣,對方的身份又那樣超然,她不說都是錯,更何況說得多了,只怕——



    然她話音剛落,卻見前頭的人忽然轉過身來,目光沉沉地看她一眼。



    “逝者已去……”他喃喃地,“是啊,阿容如今,已是‘逝者’了……”



    “是啊。”季笙道,“娘娘去了,陛下要更好地愛惜自己纔是,若是叫娘娘曉得陛下如此行消魂瘦,只怕在路上也會擔憂陛下的。”



    她自認這番話說的沒錯——帝后伉儷情深,原是整個大趙舉國皆知的事,她這樣的話,自然也是十分合乎情理的。



    然,昭帝聞得這話,卻是苦笑着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她。”他垂頭喪氣地坐下來,手邊一枚小金印歪在紙邊。



    季笙看得分明,那方印上,刻的是正度。



    季笙以爲自己看錯了,不由又下意識地掃一眼。



    仍是那兩個字,明明是冷冰冰地臥在昭帝手邊,可不知爲何,季笙單只是瞧着,卻已覺得心頭疼痛難當。



    昭帝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他苦笑一聲:“很奇怪吧?怎會是這樣兩個字。”



    嫋嫋的煙蜿蜒盤旋着向上升,大雪初晴的午後顯得尤其靜謐,帶着帝王的背上,過去在季笙眼前浮現。



    “正度,是晉惠帝司馬衷的字。”



    皇帝沉浸在過往中,“他乃晉室的第二任皇帝,單名一個衷字。”



    衷?



    季笙是知道的。



    晉惠帝司馬衷,原不過是癡兒,卻因嫡子身份和太子妃賈氏而得以登上大寶,卻也因賈氏亂政而將整個大晉攪得搖搖欲墜。



    聽聞那個皇帝最是無能,護不住妻女,也護不住自己的大子,叫大子與自己的庶母俱喪於賈后之手,隨後卻又因某種不可知的原因,叫賈后身首異處。



    晉惠帝的第二任妻子,乃是出身泰山的百年望族羊氏。



    羊氏啊……



    季笙目光微閃。



    “阿容不過是朕在集市上買來的。”他道,“三錢銀子,朕從晉地的京都集市上買了她回來,她的學識,身份,地位,乃至一切,都是朕給她的。”



    皇帝淡淡地,緬懷於往事中。“她原不過是小小孤女,任人欺凌的奴僕,朕買了她回來,授以學識,教以道理,那麼多年來,朕在晉地爲質,一直都與她相依爲命。”



    那些年在晉地,他孤身一人生活在讀書檯,周圍有的只有一雙又一雙的眼睛,若他有任何異動,只怕他便要身首異處了。



    是他從集市上被那個醜丫頭追着求着要買她回去的。



    他雖是質子,可到底也是鮮卑來的王子,不過買一個小小奴僕,原也算不得大事。



    他與阿容起了一個名字:青玉。



    那是個極美的名字,他在鮮卑時,身邊有一張青玉案,無論發生什麼,那張案几始終都陪伴在他身邊,絕無怨言。



    她也是。



    無論他要做什麼,她也總是跟在他身邊,目露崇拜地將他望着,叫他心中缺失的那一塊逐漸重新完整。



    她是最聽話的。



    只要他想要,她便會竭盡全力地替他去做——縱然有些事,她根本就做不到。



    可身邊有這麼個願意爲了自己不顧一切拼盡全力的人,也是十分值得稱道的。



    “可是後來,朕做了一件錯事,將她推遠了,寒了她的心,縱然朕用大半生的時光來彌補,可她卻再也不肯原諒朕了。”



    昭帝痛苦地低下頭,將整張臉都埋在自己掌中,聲音裏帶着無奈。



    “朕的身邊,眼線實在太多太多,那麼多雙眼睛看着,朕又如何能明目張膽地對她好?”



    在旁人眼中,她只是一個買回來的丫頭罷了。



    “她的身份,實在太低微了些,朕若過度地關注,一直將她留在身邊,只會對她不利。”



    一個買回來的奴婢的身份,實難與他匹配。



    困局總要打破纔好。



    不破不立。



    好在那個時候賈后作亂,皇帝驟失了正妻,自要重新尋一位貴女入宮爲後。



    昭帝那時羽翼漸豐,又在晉地多年,自然曉得各高門大戶中不爲人知的密辛。



    泰山羊氏丟失了一位嫡長女的消息,自然也會傳到他的耳中。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