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六十八章
    好前程?



    她半截身子入了土,所有家財全部被搜刮了個乾淨,腿也被打斷了一條,還有什麼好前程?



    但她想到破屋裏頭藏着的幾貫錢時,又覺得有了些希望,更何況,如今王府裏頭不是來人了麼?她有了倚仗,縱然老邁,也該拼一拼纔是……



    那婆子只囫圇地應了一聲,又去看莊頭的妻子,“老婦如今腿腳多有不便,煩勞娘子與我打個下手如何?”



    豈有不應之理?



    兩個人忙相攜着一道下去了,經過幾間屋子,行到廚房,見裏頭亂糟糟的,那婆子也不覺得意外,只叫莊頭娘子與她搬了凳子坐下,又吩咐她生了火,熱鍋滾油的,她才坐下來。



    雖然行動不便,手上卻十分麻利,理菜,刷洗,待得鍋裏熱油燒起,滋啦一聲,菜葉便滾到了鍋裏,再隨意地翻動幾下,便傳出一陣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來。



    莊頭娘子看的發愣。



    明明是一樣的菜,莊上又窮,只得一罐粗糧,怎的經這婆子一轉手,便這般誘人?



    正發愣間,那婆子已熟練地將菜裝盤,粗略刷洗一下,幾經翻轉,又一道菜盛盤端出。不過片刻,一側的案桌上已擺放了三菜一湯。



    雖不過是粗茶淡飯,卻隱約可見其中的巧妙心思,又有菜香飄散,倒叫一向無甚胃口的莊頭娘子也突地覺得腹中空空。



    餓了。



    “我有些乏,你自呈上去便是。”



    莊頭娘子這才“噯”地應了一聲,忙叫女兒過來幫忙端菜,又見那老婆子要走,忍不住喊了一聲:“婆婆這般好手藝,若是隻在屋裏了卻殘生,實在有些浪費。”



    “婆婆!”莊頭娘子從後頭喊她,“婆婆好生養傷,待您病好了,後頭還有好日子呢!”



    那婆子卻冷笑一聲:“我一個殘老婆子,還有什麼好日子?”



    莊頭娘子卻不認同,只道:“婆婆這般好手藝,不該就此埋沒。待嬤嬤養好了傷,這十里八村的,有的是人請婆婆去幫廚呢!”



    又有些心虛:“雖則咱們是莊戶人家,可若只是靠着莊子上的這點出息,卻是連養活一家人都難。”



    這種事,那婆子自然一清二楚——永安王妃早將她視爲眼中釘,此番將她丟出來,自然是要叫她受盡這世間萬般折磨,若非這莊子苦寒,她也不會到此。



    篤篤向前的柺杖停了。



    那婆子佝僂着身子緩緩地轉過來,見莊頭娘子只端着一個盤子仍站在那處眼巴巴地將她望着,嘴裏仍在勸她:“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你莫在想了。不如看看前頭,把身子養養好,若是有人請婆婆去幫廚,我們夫婦也不會爲難與你。”



    這也是莊頭娘子自己的一點小心思。



    莊子上出息少,再白養着這個婆子更是艱難,更何況她身上傷口頗多,上頭又不許她輕易死了,只能累得他們夫婦二人耗費錢財與她買藥,這一筆一筆的,都只有出賬沒得入賬,實在不合算。



    如今既曉得了這婆子有一手好廚藝,若是棄之不用,豈不浪費?



    莊頭娘子笑容便比尋常來得要真心實意了些:“婆婆只管放寬心,待你養好了身子,這手藝再傳了出去,不知會有多少人來請呢。”



    莊頭娘子的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猶自懵懂的女兒身上,想了想,到底忍不住:“婆婆沒有孩子,我們夫婦的女兒也沒有親奶奶,待您好了,我們便拜了您做乾孃,您手藝好,我們也孝敬您,這不比您藏在那屋裏數着日子等死的好嗎?”



    莊戶人家心眼實,再怎麼謀算,也不過眼前這蠅營狗苟的一畝三分地。



    莊頭娘子原是想着,拜了這老婆子做乾孃,叫女兒習得這一手做菜的絕技,日後也定能尋摸個好人家,縱不論別的,只爲女兒,這乾孃拜起來也是十分划算的事。



    是以,她原不過是一時起意,但說出口後,卻覺得這實在是一個絕妙的主意,看那婆子的目光第一次多了幾分真心實意:“婆婆放心,我們夫婦二人都無甚外心,日後您老了,我們定會好生孝敬您纔是。”



    他們夫婦都是老實人,允諾的事自也會做到,絕不會虧待這婆子便是了。



    那婆子卻始終沒有回話,只呆立在那處,莊頭娘子曉得她內心掙扎,也不催促,只腳下不停地往院子裏走,臨出院門時,到底忍不住回望了那佝僂的老婦一眼。



    她杵着柺杖,佝僂着站在廚房門口,一張憔悴的老臉木然,唯獨眯起的一雙眼裏有星光閃動。



    “收一個乾女兒,幹孫女兒嗎……”



    廖婆子一生並未嫁人,又是自賣到永安王府,並無家人,唯獨入府之後拜了永安王乳母做乾孃,這才過了半輩子順風順水的日子。



    可如今她捱了打,被髮配到這貧瘠的莊子上來,乳孃也沒了音訊。



    這許多日子以來,都是她一個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小屋那張破板牀上,屋子四面漏風不說,牀板也硬,叫早習慣了高牀軟枕的她十分不適應,又加之曉得自己此生都不可能再回到王府,便當已沒了希望,縱然每日有人送飯來,她也覺得實在難以下嚥,便只懨懨地一人躺着數着日子等死。



    唯獨今日,先是阮娘帶了東西來看她,又與她說了那番話,叫她早已死寂的心重新燃出希望來,又有此番莊頭娘子的話撞在她心裏,叫她心中第一次涌出些希望來。



    她混跡王府多年,見過不知多少陰謀詭計,莊頭娘子那一點小心思,她自然看的一清二楚——並不放在眼裏。



    反倒是……



    她目光落在莊頭娘子身後跟着的女兒身上。



    那麼小小的一個,天真又爛漫,在這山林野地裏跑慣了的,既活潑又可愛。



    這樣的孩子,做自己的孫女兒?



    她定定將那小女孩看着,看她替母親端菜越走越遠,小小的一個,孺慕地在母親身邊亦步亦趨着,叫人單只是看着,便覺得心軟的都要化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