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九十五章
    香茗有些憂心忡忡的:“不知是不是她們照顧的不好,才叫老貓自己跑了過來……”



    不是。



    季笙心裏明鏡似的。



    先不說老貓並不黏人,單隻提老貓年歲大了,並無如此多的精力,縱然是有——她們走得那麼快,老貓縱然要循着足跡跟過來,也不會這麼快便出現在寺中。



    尤其,是當她出門時,看到外頭的整整齊齊地晾着的老鼠干時,那隱約的猜測便成爲了篤定。



    洛陽城距此地甚遠,縱然是人,光憑一雙腳也要走上數日,更何況一隻早就折騰不動的老貓,還帶這麼多的“玩具”……



    一定是他,是他怕她要在這處住上許久,這才特意帶了老貓與她作伴。



    季笙出門,照例先去佛前拜謁。



    門口,解籤的老僧雙目虛虛地閉着,感覺到有人走過,也不睜眼,只笑道:“施主虔誠。”



    虔誠嗎?



    季笙自問,但卻無法回答——這種所謂的虔誠,並非來自她的本心,而是……



    佛前三叩首,於篤篤木魚聲中,季笙垂眸,將所有雜念擯棄,雙手合十,虔誠地再拜一遍。



    一側,阮娘舉着香柱,她信手接過,小心插到盆中,這才呼出一口氣,緩緩睜開眼來。



    解籤的老僧不知去了何處,徒留滿牆籤文,被風吹拂着搖搖晃晃地曳着。



    木魚聲悄,門口處,靜靜立着一個穿錦斕袈裟的和尚,一手豎着,比劃出一個佛門中人慣用的手勢,滿目慈悲,正看着少女焚香轉身。



    少女動作沉穩,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慢動作般,合着晨鐘暮鼓和嫋嫋的煙,緩緩地,她轉過來,裙襬微微地掃,布料摩挲着發出沙沙地響聲。



    昏暗的內室下,少女容色清麗,面容如明珠朝露,彷彿帶着某種救贖踏雲而來。



    時光被拉得漫長,少女沉穩地向前走着,步伐甚慢,漸漸與記憶中的另一張臉重疊,喚醒慧空大師此生潛藏的最深的記憶。



    幾乎是一見到季笙,慧空大師的呼吸便是一窒。



    若非她容色尚且稚嫩,若非記憶中那個女郎那時已大腹便便,滿身心都是不堪的疲憊,他幾乎要錯誤地以爲是記憶中塵封的女郎踏着歲月破空而來,時光悠悠地轉,無數個故夢裏都是同一張嬌顏。



    慧空大師微微凝神,朝着季笙行去:“聽聞小友欲見貧僧,不知何事?”



    他尚未自報家門,季笙卻憑藉着本能已猜到了對方的身份:“方丈大師。”



    音線,也與記憶中那女郎十分相似,不似玉珠落盤,低沉,帶着微微的喑啞,算不得動聽,但自有一種叫人無法自拔的神祕力量。



    若她還活着,見到他,定會十分意外吧……



    那是一場明媚的夢,他救她於水火,替另一個人照拂大腹便便的她,後來叛逆伏誅,她走了,他的某些東西也隨她一道走了。



    唰唰的掃地聲音從外頭傳來,有規律的,頂端的掃帚條在地上摩擦着,平地生出叫人心安的某種力量。



    慧空大師從記憶中清醒過來。



    他低頭,看面前這個尚且不及他脖子的小娘子,面上仍是那種悲天憫人的笑容,“小友此番前來,是替誰而來?”



    替誰而來?



    季笙在他面前仔細地思索着。



    她是奉母命前來,是允陳雲樵之託前來,也是爲保全自己的姓名而來……



    方丈大師的目光慈祥悲憫,卻彷彿帶着能看穿她所有僞裝的力量,縱然季笙想隱藏,也掩蓋不住自己的內心。



    過了許久,她才擡起頭來,先輕輕地咬了一下嘴脣,這才按照有人教她的話一字一頓地重複:“我爲故人而來。”



    “故人?”



    慧空大師擡頭,某一瞬間,他的目光不再悲憫,他定定將季笙看着,仔細從頭到腳地打量着她,妄圖從她身上找到另一個故人的影子來,可是,他打量了許久,也並未看到季笙身上除了那張臉外再和故人相像的半點蹤跡。



    季笙被他看着,心裏有些發慌:“方丈大師如此看我,這又是爲何?”



    不,不是在看她。



    季笙有些不安,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然而,慧空大師卻並未回答她。



    他只是定定將她看着,望着,企圖從她的身上找出一些故人的模樣。



    那目光有些冒犯,不似佛門中人的清心寡慾,反而帶着某種令人心慌,季笙下意識又向後退一步,腰上一痛,原是已抵上佛前的香案一角。



    當下便低呼了一聲。



    慧空大師這纔回過神來。



    “阿彌陀佛。”他低低地念了一聲佛號,並不拿高僧的架子,反而如一個普通人一般地同季笙道歉:“小友生得與貧僧一位故人十分相似,貧僧還以爲……”



    他頓了頓:“是貧僧着相了,還請小友勿怪。”



    故人?



    季笙有些發怔。



    她不知她生的像“誰”,但她心中卻十分清楚,若非她像那位“故人”,想來也得不到陳雲樵的垂青。



    想到這裏,她又覺得有些傷懷,連慧空大師還說了些什麼都沒注意到。



    正愣神間,一個東西已落在她手上。



    有些重,季笙忍不住低頭看,但見那是一串小葉紫檀的菩提,近黑色,跟隨慧空大師多年,早已沾染了佛香。



    一寺住持的隨身之物,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寶物……



    季笙忙推辭:“這臺貴重了,我不能收。”



    慧空大師卻並不在意——



    “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於貧僧來說,算不得什麼,可於施主而言,此物或能護佑施主平安。”



    他的話裏彷彿帶着某種玄機。



    “貧僧今日冒犯了小友,權將此物充作貧僧對小友的賠禮,還請小友莫要推辭。”他將季笙的手推開,袖子一拂,已做出一個送客的姿態來:“天色不早,小友既是有求而來,然則一切有緣法,小友真心相求,便待明日,待貧僧與小友手談一局。”



    “可是我不會下棋……”



    季笙尷尬,又不知如何回絕,正有些坐立不安,卻聽見慧空大師淡淡笑了:“小友不必謙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