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少女心頭對大師的感激慢慢地向外溢着:“是明空大師,是他第一個發現我中了毒,又不肯袖手旁觀,便特意與我配了解毒的房子,又親自給我制了食補,還有呢……”



    她把荷包裏的東西翻了個底掉,裏頭的東西滾了滿牀,她指着其中一樣給他看:“你瞧,這個香囊,是今夜明空大師給我的,他說這裏面裝的於強身健體有益的草藥,還有這佛珠,是他第一次見我便給我的……”



    然而,沉浸在狂喜中的季笙絲毫沒有發現,她每說一樣,陳雲樵眼中的光亮便黯淡一寸。



    父親待她,果真,果真與旁人不同。



    與他,更是天差地別——



    他心中五味雜陳,爲明空大師待他與她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更爲從小所受到的諸多——



    他正想着,手卻被另一隻柔軟的手輕輕地抓了一下,旋即,他手上猛地一沉,陳雲樵定睛一看,頓時一愣:“阿笙,你……”



    他咳嗽一聲,“阿笙,這是明空大師贈與你的東西,你給我做什麼?”



    季笙笑眯眯地,眉眼彎彎地對他道:“陳雲樵,往日,你送給我那麼多東西,可我卻從沒有一樣能夠拿得出手的能夠報答,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樣珍寶,自然是要交給你的。”



    她下了牀,隨意地扯了一件外裳披在身上,手卻緊緊地將他的手按着,目光第一次變得無比鄭重,並摻雜着無數對他的感激:“陳雲樵,多謝你。”



    多謝,你讓我重獲新生,叫我度過了這麼快樂的一段時光,足以慰我往後的半生……



    兩雙同樣微涼的手一觸即分。



    季笙率先別開了眼,刻意不去在意麪上的滾燙,只道:“這東西,既是你父親的,自然只有放在裏身邊,我纔可安心。”



    她生怕對方會拒絕,搜腸刮肚地扯了一個十分牽強的藉口:“你也曉得,我那雲舒院一向藏不得好東西,若是叫旁人發現了,只怕便不知會落到誰手裏,與其這樣,倒不如叫我借花獻佛。”



    她說話時,眼神飄忽着,左右地瞟着,陳雲樵有豈會不知她這般拙劣的藉口又是爲了什麼?



    他想問她:若果真如你所言,我贈你的小玉蓮蓬,還有那些解毒丸,你又是怎麼藏的?爲什麼沒有被人發現?



    可這些話,他對着季笙卻一個字也問不出口。



    他怎麼會不識好歹地問出這種話呢?



    往日,若有人在他面前撒謊,他是從來不肯遷就,甚至要立刻拆穿的,可是,當季笙扯出這樣破綻百出的藉口時,本該有的反感卻絲毫沒有出現,甚至,他的心中,還在隱隱地感激着她。



    感激她遞給他的這個臺階——



    他想,她果真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啊。



    心裏某處,暖洋洋的,像是二月裏掛在樹梢上的日頭,雖然春寒料峭着,但太陽卻已有了應有的溫度,不會過於滾熱,卻足以叫他就此沉淪,再不肯醒過來了。



    “阿笙。”他鄭重地喚了她一聲:“多謝你。”



    他把東西妥善地裝好了,放在貼近胸膛的位置,只覺心口處暖暖的。



    陳雲樵有心想要再多說幾句,可是,他看着仍是滿臉稚氣懵懂的季笙,卻又覺得有些話實在很不必說——千言萬語,都不如實際的“做”。



    他搖了搖頭,將雜念驅散,向後退一步與季笙拉開了距離,正要說話,卻聽季笙道:“對了。”



    “怎麼?”



    她猶豫着:“日後,你莫再尋我了。”



    明亮的眼頓時黯淡下來:“爲什麼?阿笙,你不想看見我了麼?”



    季笙雙頰更紅了:“明日,我便要回王府去了,你,”她頓了頓,竭力將心中那絲難受的感覺壓抑住:“你莫再尋我了。”



    她聽得自己聲音低低的,有些頹喪,卻帶着無比清醒的認知:“陳雲樵,你曾救過我的命,如今我已來了寒山寺,也將你的囑託達成了,你我之間,再不相欠了。”



    她說着訣別:“日後,你我便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會有任何糾葛,既如此,又何須再見,徒惹煩惱呢?”



    正如季笙所言那般。



    她和他,不過是因爲某些原因才走到一起的,縱有交集,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如今她和他的目的俱已達成,兩個人身份地位本就天差地別,日後,自再也不會有相見之期了。



    她說完話,便緊緊地閉了口,作出一副再也不準備說話的架勢來。



    陳雲樵原還滿心歡喜,聽得季笙這番話,卻也跟着沉默起來。



    望族中,士庶之別原就是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



    而他和她——不僅僅是士庶之別,還有國土之分,她是北女,他卻是南男,兩國本就針鋒相對,他縱是下定了決心要……那也是十分不易的。



    他沉默起來。



    許久,他方纔嘆息一聲:“阿笙,這果真是你所願麼?”



    自然不是的。



    可是,她不能將自己的心思宣之於口——



    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裏,她笑起來,仍是眉眼彎彎地,還十分明顯地鬆一口氣的模樣:“陳雲樵,你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如今你我的任務都已完成,自然是要分開的。”



    她說得十分輕鬆。



    陳雲樵聽着,卻覺得心頭十分不是滋味。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季笙,將她的快活和如釋重負都看在眼裏,他想學着她滿不在乎地笑一笑,可努力了半晌,嘴角卻像是始終都被壓着似的,怎麼也勾不起來了。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他聽見自己聲音有些發冷,牙齒也在偷偷地打着架。



    “阿笙,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麼,我自然會如你所願。”



    季笙笑了一聲:“這樣,自然再好不過了。陳雲樵,我們就此別過吧。”



    有短暫的沉默。



    “好。”



    他低頭,看這個尚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子一眼,只覺得她的心腸真冷,真硬啊。



    他做了那麼多,原來在她眼裏,都不過是他爲了達成目的的某種手段。



    良久,陳雲樵揮了揮手,將被合上的窗戶重新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