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
這王府裏,縱是如今已定了親事趾高氣昂的季蘭,也不敢當着寄荷側妃直呼:“姨娘。”
季笙這是絲毫顏面也不肯留給對方了……
此言一出,原還有些嘈雜的正院頓時一靜。
永安王妃像是這才注意到階下的紛擾似的,目光便十分好奇地落在季笙身上——惡意未顯,反透着某種隱約的親近和高興。
然而,卻又有幾個聚在一起的侍妾面上都有些訕訕地,不約而同地去偷偷打量寄荷側妃的臉色。
堂堂側妃,被一個小小庶女下了面子,怕是……
但,出乎她們意料的是,這位側妃娘娘卻絲毫也不在意季笙的冷臉,聽得這話,笑容反而更擴大了些:“阿笙一慣是這般真性情,我倒十分喜歡她這性子,敢說敢爲。”
她贊同地看着季笙:“阿笙此番入寺,想必收穫定然不少吧?”
季笙不知她究竟何意,只自顧地朝着永安王妃行了禮,永安王妃這纔開口。
卻是下了逐客令:“我也乏了,諸位若是有事,自管自去便是。”又單獨同寄荷側妃道:“你也知曉,我這院子,慣常是冷清的,如今來了這許多人,倒叫我不大適應了。”
明明是十分平和的語氣,但衆人聽着,卻都覺得有些不安。
主母多年積威尚在,如今雖虎落平陽,卻也不肯輕易受人擺佈。
慣常冷清……
那也不過是這一兩月的功夫罷了。
寄荷側妃尚未入府時,永安王妃一人獨大,將整個王府都管理的十分嚴格,這些妾室偏房,平素倒也罷了,可若是到了朔望日,卻都是要齊聚在正院與主母請安的。
正院被封許久,永安王妃也多日不曾出來走動,一衆侍婢偏房們想起往日正院的熱鬧,竟突地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荒唐來。
永安王妃纔不管衆婢心中作何想法,只笑着同季笙招了招手:“你們只管去忙,本宮有阿笙在膝下照料,她是個一貫周到細緻的孩子,諸位也不必太過掛懷。”
她笑眯眯地,拉着季笙的手,展現給衆人看的,正是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樣。
這種態度,與對待她們時的,完全天差地別。
衆人一時不知說些什麼,便都有些訕訕的,不由用試探的目光偷偷去打量寄荷側妃,滿以爲會看到一張盛怒的嬌顏——
畢竟,正房與貴妾,從來都是不睦的居多。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卻是寄荷側妃面上一派言笑晏晏,被驅趕的尷尬絲毫不存在,甚至十分贊同主母的模樣:
“娘娘這話說的,阿荷深以爲然。”她上前一步,也學着永安王妃的模樣拉着季笙另一隻手不放:“阿笙這孩子,一貫最是孝順的。”
竟似毫無芥蒂。
衆人不由一愣,待回過神來時,卻悄悄在心中替寄荷側妃嘆了一聲:這般明顯的逐客令,竟都看不出來,如此蠢鈍,究竟是如何被王爺疼寵這麼久的?
這還真是,同人不同命。
永安王妃眼皮子掀了掀:“阿笙自然是孝順的。”
寄荷側妃便在旁邊湊趣:“聽聞阿笙昨日便回來了,也不知是否給娘娘您帶了禮物……”
她笑得有些缺心眼:“咱們這些人倒也罷了,畢竟娘娘纔是阿笙正經的嫡母,我可聽說,昨日阿笙回了雲舒院,個個侍女都有賞賜。”
每人都有?
頓時,衆人看向季笙的目光又有了不同。
這小庶女,平日瞧着不顯山不露水的,竟還學得收買人心這一招,果真不可小覷。
永安王妃卻不肯中了寄荷側妃的陷阱:s“阿笙多日不在王府,全靠那幾個忠心的一力支應,她心中感激,自是該賞。”
一拳打在棉花上,寄荷側妃便半真半假地隨意附和了一聲,又同季笙道:“你多日未歸,王爺對你也多有惦念,阿笙,你若得空,也很該去與王爺請安,叫王爺好生瞧瞧你纔是,畢竟是親生的父女——”
她將“親生”兩個字咬得有些重。
旁人不覺有異,唯獨季笙一向與永安王不甚親近,便覺得寄荷側妃這話像是頗有深意似的,不由擡頭看了寄荷側妃一眼。
對方也正看着她。
寄荷側妃目光落在季笙不再以藥膏遮掩的面上,心中微嘆:她準備了那麼久的東西,如今竟是用不上了。
但面上,卻只是笑着,唯獨一雙妙目中情緒翻涌,暗藏機鋒。
衆人正在說話,卻聞見門口傳來一陣香風,不由都朝着外頭望了過去。
但見門口一個穿紅裳的少女俏生生地走了過來,面上略施了脂粉,豔光四射地,一步三搖地行到永安王妃面前,十分恭敬地告罪:“娘娘勿怪,阿蘭實是昨夜睡得晚了些,今日又起得晚,這才誤了來請安的時辰……”
但一雙眼,卻並不低眉順目,甚至在請安時,下巴也微微地向上擡着,分明囂張得意到了極致的模樣。
永安王妃卻不在意:“阿蘭近來喜事將近,心情激盪也是有的。正巧你來了,”她招呼季蘭去看那些送來的聘禮:“瞧瞧去,這都是國公府給你的臉面。”
又同季笙道:“你莫害臊,大大方方地去同你姐姐一道瞧瞧,如今你也大了,再過不久,也是要議親的年紀了。”
議親?
季笙面上一紅:“母親這話,倒是羞煞阿笙。”
季笙一說話,站在階下的季蘭這才發覺她的存在,定睛一瞧,正看見季笙兩隻手一左一右地被永安王妃與寄荷側妃一道拉着,那模樣,要多熱情,便有多熱情。
季蘭頓時看紅了眼。
她咬着牙,在心中嘲道:那事,我已與父親說得差不多了,縱然你再得意,卻也快活不得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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