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但季蘭卻顧不得,只是將玉庶妃緊緊地抱着拽着,像是一寸也捨不得鬆開似的。



    玉庶妃原拍着季蘭的手悄悄一頓。



    這聲“阿孃”,隔了十數載的光陰,終於重新回到她身邊,她盼了多少個日夜,連自己都記不清了……



    顫抖的手停了片刻,玉庶妃強忍着心中的酸澀,顫聲道:“阿孃在,乖阿蘭,阿孃在……”



    就像季蘭幼時受了傷哭着來尋她,她也總是這樣,將女兒摟在懷裏不輕不重地不住撫着季蘭的背,一聲又一聲重複着“阿孃”在,彷彿這樣,便能給予女兒無限的安慰和勇氣。



    母女倆就這樣緊緊地擁在一起,兩個人都捨不得鬆開,隔了十數載的光陰,疏離悄悄冰雪消融,反有脈脈溫情在這明顯顯得有些空曠的屋子裏悄然流淌。



    也不知過了多久,季蘭漸漸地止住了哭聲。



    她有些難爲情地別過了連,咳嗽一聲,聲音勉強恢復了幾分以往的張揚:“你莫再惹我哭了,今日我要出嫁,原是喜事情,若是再哭,倒真要觸了我的黴頭。”



    聲音卻不似以往冰冷,反而帶着幾分隱約的對生母的關懷。



    玉庶妃心中熨帖,忙急急地“哎哎”應了,又將會票疊成一個整整齊齊的小方塊,塞進季蘭最貼身的小兜裏,“你也莫嫌阿孃市儈,阿蘭你如今尚小,還不懂得銀錢的重要性,日後阿孃不在你身邊,你所能倚仗的,便只有這些死物……”



    季蘭如何能不懂得呢?



    這許多年來,她左右迎逢着,上下打點着,每一樣,都是需要無數銀錢堆砌的。甚至她敢說,在這府裏,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更加比她知曉銀錢的重要性。



    可也正是因爲知道,她才更加不能要——今日,若她果真將生母的這些銀錢拿走,日後生母在這喫人的王府裏怕是更加寸步難行。



    她轉過頭,目光跌進生母一雙紅通通的眼睛裏。



    往日溫婉畏縮的連大氣都不敢出的,竭力地隱藏着自己存在感的婦人,如今爲了女兒,眼中寫滿的都是不容拒絕的堅定。



    “阿孃,你……”



    她猶豫着,正要將後頭的話說出來,但玉庶妃卻率先一步打斷了她:“阿蘭,你瞧瞧你,妝容都哭花了,這般去國公府,怕是要惹人笑話。”



    玉庶妃將身邊一柄細長的妝刷拿起,“今日,阿孃親自替你上妝。”



    是第一次,也是此生的最後一次。



    母女二人,第一次放下成見,心無芥蒂地待在一處,可要面對的,卻已是生離。



    自有桔秋重新打水來與季蘭重新淨了面,玉側妃這才挨着季蘭坐了下來,十數把長短大小不一的柔順小刷蘸了妝臺上擺着的各色林林總總的粉,一寸一寸地轉到季蘭面上。



    季笙入芷蘭軒時,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



    地上被扯壞的衣裳已被收起,季蘭母女兩個依偎在一處,一個專注,一個閉着眼,細心地描繪出一張精緻柔媚的臉。



    不知怎的,她看着這母女二人相得,竟覺得心底有些隱隱的痛。



    眼睛裏,彷彿有溼意悄悄地凝聚着,她眨一下眼睛,將那種難過的感覺壓制住了,這才同身側的人道:“我們走罷。”



    一行人來時悄然無聲,去時也未驚動任何人,唯獨一直睜着眼替季蘭上妝的玉庶妃不着痕跡地朝着季笙離去的背影掃了一眼,再回過頭來,目光慈愛:“阿蘭,你睜眼瞧瞧,阿孃許多年未曾與人如此裝扮過,怕是有些手生……”



    季蘭對季笙到來的事一無所覺。



    她藉着明亮的燭光,朝鏡子裏望去,但見鏡中的少女嬌俏柔媚,卻又隱約透着一種與往日完全不同的美麗,不由大爲滿意:“我竟不知,阿孃還有這樣一雙巧手。”



    比之之前那幾個老婦胡亂在她臉上畫的,已經如神仙妃子一般了——雖不似正室那般豔光四射,卻也自有一派風流嫵媚的美麗,與往日那個張揚的她相比,多了幾分內斂的美。



    見女兒果真滿意,玉庶妃這才鬆了一口氣:“阿蘭覺得好看,那定是好看的。”



    爲母親的,大凡是這樣。旁人覺得好的,她不一定覺得如何,可若是子女覺得好,那定然是好的。



    這是一個傳承了數百數千年的謎題,無人能解。



    這時,天已大亮了。



    芷蘭軒漸漸熱鬧起來——雖永安王妃不管季蘭的事,但說到底,這是寄荷側妃首次操持如此大事,自然不敢懈怠,天剛亮,她便帶了數個妾室並王府的另幾個庶子女們團團地來了芷蘭軒。



    來時,寄荷側妃心中還忐忑着。



    這個被王爺捧在手心裏的三姑娘有多驕縱,她一向是知曉的。



    她生怕對方不肯換衣,或是逾越,可到了芷蘭軒一瞧,見到季蘭身上的衣裳和妝容,頓時眼前一亮。



    雖只是粉色,卻也自有一派溫婉,倒比尋常那囂張的模樣耐看了幾分。



    “都說新娘子出閣是最美的,如今我瞧了阿蘭,方覺此話不假。”



    寄荷側妃首先便堆了滿臉的笑,上前來拉季蘭的手。



    玉庶妃忙悄悄地退至一旁,同寄荷側妃見禮——她是庶妃,位份自然比寄荷低了一等,縱然膝下有女,但禮不可廢。



    膝蓋剛略彎了些,便被寄荷側妃急急叫起:“姐姐,今日阿蘭出嫁,你是阿蘭生母,自然尊貴,又何須同我行禮?這樣,倒是折煞了我。”



    她說着,忙吩咐人與玉庶妃賜座。



    季蘭此番出嫁,雖是出門做妾,可這屋子裏跟來的,俱都是一羣慣會見風使舵的人,見得寄荷側妃待季蘭如此禮遇,不由也跟着笑嘻嘻地開新娘子玩笑:“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阿蘭瞧着倒比往日多了幾分活力。”



    “可不是?要我說呀,還是阿蘭命好,能嫁去國公府,雖然……”她自知失言,忙含糊着:“聽聞那小公爺一慣是個有遠大志向的,咱們阿蘭過去,日後定然平安順遂。”



    便有人拉着玉庶妃的手一道說起了話:“庶妃娘娘也莫太傷懷,阿蘭日後且有大好前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