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二百零五章
    往日的虛榮和誇耀,這些明晃晃的蠟燭,將整個永安王府都照得亮堂堂的蠟燭,曾經有多叫他得意,如今便叫他有多心虛——



    永安王覺得,這些蠟燭,照亮的,不是這條去往正院的路,也不是整個永安王府,而是照進他心裏,將他所有的祕密都暴露在白晝之下,再無任何方式能夠藏匿。



    他想到那女娃到他手裏的那一夜。



    那是個小小的女嬰,不過只得一個月大,但膚色白淨,眉目舒展着,分明是個十分漂亮的美人坯子。



    小小的女嬰被兄長攬在懷裏,鄭重其事地託付給他。



    那時,他尚養着一個外室,是南地來的優伶,容貌唱功俱是上佳,他好不容易纔做了那外室的入幕之賓,給她置了宅子,田產,還有下僕——那是當時最當紅的優伶,迷倒在她石榴裙下的貴族不知凡幾,他也是頗廢了好一番周折,才能……



    這種事說出去,是十分風流且令人豔羨的。



    他的虛榮和快樂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王府裏,有王妃替他打點,他萬事不必操心,走出府來,去了那神魂顛倒的外室的金屋子,只覺飄飄然地,要說人生圓滿,也不爲過了。



    正得意的他便在外室的院子裏見到了兄長。



    那是萬人之上的陛下,手裏舉着一個小小女嬰,對他千叮嚀萬囑咐地:務必要叫那女娃如草芥一般地生活着,絕不可叫她有任何能在人前出現的機會——



    他應了,也諾了。



    兄長的吩咐,他一直記得牢牢的,不僅僅是他,還有外室,外室聽聞他兄長前來的消息,便歡歡喜喜地替他們送茶,腳還沒踏進來,便在外頭聽到了這樣一番話。



    女嬰來路可疑,更不敢輕易丟棄,左右權衡過後,便很快地爲女嬰編造出一番足夠令人信服的身世來。



    外室也因此而亡……



    他還來不及傷悲,卻已要打起精神來應付一切,有意無意地叫永安王妃得知了這女嬰的存在,然後不過略施一計,便叫這女嬰順利地入了府。



    他曉得這丫頭牽連甚廣,從來不肯多看她一眼,甚至,在曉得永安王妃有意無意地在季笙飯食裏下慢毒時,也樂得不管。



    陛下既已吩咐叫他如此慢待,他自然會好生遵從……



    卻不想,不過是自己寵了一個妾,自己這一向最識大體的,進退有度的妻子,便幹出這樣一件蠢事來!



    他恨鐵不成鋼地狠狠瞪永安王妃一眼:“你可知道你究竟在做些什麼!”



    不過是略一晃眼的工夫,她便將人帶出了門——上一回,不過是去寒山寺,他又特特地吩咐過了,將寺院肅清,絕不可給任何外人瞧見季笙的機會。



    卻不想,他千防萬防地,防過了許多人,唯一沒有防過的,卻是他這個一直視爲最得力助手的妻子!



    但如今卻不是追究的時候。



    永安王咬了咬牙,在地上重重地一跺腳,高呼一聲:“來人!”



    有人急急地跑來,小喘着,聲音和身子一道顫抖着:“王爺,可有什麼吩咐?”



    “快,備車……不,馬車太慢,備馬!備馬!”



    馬車太慢,怕是來不及——那車隊,已走出去了很長一段時間了,若是他追不上,不能及時阻攔,怕是要壞了事!



    “快去,將馬備來!”



    那下僕忙急急領命去了。



    永安王卻仍立在遠處,只將面色淡然的永安王妃死死瞪着:“今日之事,若是出了任何差錯,我唯你是爲!”



    小意溫存和過往的親密的無話不談成爲了過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他惡狠狠地瞪着她——像是在瞪着自己的的殺父仇人一樣!



    永安王妃被這樣的目光瞪視着,某一瞬間,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但那也不過只是一瞬罷了。



    很快,她回過神來,譏諷地道:“阿笙是咱們永安王府的姑娘,如今得了皇后青眼,能有如此尊榮,算得上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了,我雖不是她生母,卻也覺得與有榮焉,倒是身爲她生父的王爺你,”她望向對面那個正將自己狠狠地瞪着的丈夫,“王爺是阿笙的生父,怎的不爲女兒感到高興?”



    她心裏,如明鏡一般。



    高不高興的,原是不曉的——可當她下定決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有些東西,便十分順利成章地擺到自己面前了。



    深查下去,方知這位看似萬事不理的丈夫心機究竟有多深沉。



    可她只作未覺,反而表現得十分詫異:“王爺,阿笙是你的親女兒,阿蘭的生母不過是我的庶女,你本不喜,可你待阿蘭尚且如此疼愛,怎地放到你曾捧在心尖上的外室女兒身上時,卻又成了這般模樣?”



    她疑惑地問着,滿臉都是不解。



    然,永安王聽着她一口一個的“親生女兒”,只覺得無比諷刺。



    燭如白晝,他眼睜睜地看着永安王妃仍不肯罷休,一口一個地硬要將季笙說是他的親生女兒——這無知婦人,她如何會曉得,自己曾經最疼愛的外室,是因那庶女而死!



    “誰與你說他是我女兒?”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目光在永安王妃眨眼變得僵硬的臉上一掃而過,“是誰與你說,那庶女是我的女兒?”



    他道:“能與她一個屋檐,賞她一口飯喫,已是本王對她的恩賞了!”他將自己對季笙的苛待說的理所當然:“那是個罪人,是害死紫鈺的兇手,她怎會是我的女兒?!”



    若果真是他的女兒,縱是果真如他所編造的那樣,是紫鈺拼着九死一生才產下的姑娘,他縱不論旁的,單隻看在紫鈺的份上,也絕不會如此慢待於她。



    若她身上,果真流着紫鈺的血……



    可她沒有。



    不但沒有,甚至,她還是紫鈺喪命一事中最大的推手,她的生,是紫鈺以命換來的,他只要一瞧見那張臉,便會想起當年自己對紫鈺究竟有多寵愛——看着那張有血海深仇的臉,能叫他壓抑着不殺了她的衝動,已然是他最大的慈悲了!



    “你什麼都不懂,便要來壞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