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二百一十章
    阮娘聞言,卻是一愣。



    “姑娘……”



    她猶豫地喊一聲,但略停頓片刻,卻未得到季笙的迴應,不由下意識朝着呆立刻在那處的季笙望了過去。



    便見自家姑娘惶惶地立在那裏,身子在不住地顫抖着,如一隻受了極大驚嚇的小兔,發紅的眼眶裏蓄滿了淚水,搖搖欲墜地掛在面上,分明一派傷心到了極致的模樣。



    然,季笙對面立着的王爺卻像是絲毫沒有發覺她的懼怕,仍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得意地瞧着季笙。



    或許,他已經發覺了,但他並不在意——



    不過一瞬,阮娘重將目光收回,手卻堅定地伸了出去:“姑娘,請上馬車吧……”



    上去了,不看這個從未盡過哪怕半日父親義務的王爺,或可能找回三分理智。



    季笙擡起頭來,看清阮娘眼底的關心。



    最是講規矩,從不肯行差踏錯一步的阮娘,現下,卻第一次擡起頭來,將她平視着。



    目光中,毫不掩飾地展示着對季笙的擔憂和對永安王的不滿。



    季笙心中一暖。



    方纔因驟然得知婚訊和對父愛缺失的愈發清晰使得她有一瞬的迷茫,但當她觸及到阮娘關懷的目光時,身上失去的力量和溫暖又重新歸回。



    目光中的迷惘悄然散去了。



    她咳嗽一聲,正要說話,卻聽身側的阿園突然笑了一聲。



    深秋的夜有些涼,寬闊的銅雀大街上幾無行人走動,遠處,偶有更夫懶散地敲一聲梆子,聲音悠遠,於安靜的夜中,平添幾分清冷愁緒。



    秋夜甚涼,如水一般。



    阿圓驟然出聲,捂着嘴吧咯咯地笑,彷彿聽見了十分好笑的事,便笑得幾要直不起腰來。



    女兒家,聲音柔媚,她久在宮中行走,自也練就一番極妙的嗓音,是以這絲毫不加以收斂的笑便平添幾分令人愉悅之氣,然,大街靜謐,她又笑得突然,這甜美的笑聲聽在人耳中,卻像是帶了幾分譏誚似的。



    內宮女官,鮮有人如此恣意。



    在場的衆人不由都覺得有些奇怪,下意識地,他們紛紛以一種十分奇特的目光朝阿圓望去。



    那一道又一道的目光,彷彿都在無聲地驚訝着——驚訝這女官的突笑。



    然,阿圓卻並不在意。



    她被許多驚詫的目光團團望着,聲音卻並不因此而變得弱上幾分,反而一直捂着嘴咯咯地笑,彷彿十分愉悅似地。



    她足笑了許久,目光閃閃地,彷彿盛了漫天星光地,在每一個將她望着的人面上一一掃過,直到衆人都心虛地低下頭去。



    她年歲不過二十,正是北地女郎一生中最曼妙的年華,又因久在皇后身邊行走,自有一派端莊嫺雅的持重,如今這展顏一笑,她將雙手叉在腰上,分明是算不得雅觀的姿態,可她氣質高華,又有容光,由她做來,便多幾分別樣的美態。



    美人歡笑,自然令人心曠神怡。



    不由自主地,永安王的嘴角也跟着略向上勾了勾,翹起一個不甚明顯的弧度來。



    然,他剛要笑,阿圓的聲音卻突然戛然而止了。



    她收斂笑容,目光冷冷地,帶着譏誚和輕蔑,在永安王身上一掃而過。



    聲音也帶了幾分嘲弄:“由古至今,各家女兒出嫁,不拘嫡庶,均由各府嫡母出面張羅操持,說來四姑娘也是庶女,區區一個庶女的婚事,怎便累得王爺來親定了?”



    她像是果真疑惑似的:“方纔我至貴府,與王妃娘娘相談甚歡,自然,也聽王妃說了許多話。”阿圓意有所指的掃永安王一眼,略一停頓,方又道:“可我坐了這許久,但王妃話語間,卻並未提及四姑娘的婚事,怎麼,區區一個小庶女,也值當王爺非要耳提面命地掛着?”



    這番話,甚是不留情面——但季笙立在一旁,卻覺得這番話再沒有比阿圓更適合說的人了。



    她自是不敢問的……



    對方卻問了她不敢問的,絲毫不懼王爺的威嚴和地位,也不在意他的臉色,只是想問便問了。



    這樣的恣意和率直,是季笙這一生也十分難以求得的。



    她心中便生出隱約的羨慕來。



    然而,被詰問的另一個人,面上卻不如季笙好看。



    永安王被當衆下了顏面,頓時大怒,甚至,他的大手已經不自主地高高揚了起來,他竭力地隱忍着,方纔沒有叫自己高高舉起來的巴掌重重地揮到這不曉尊卑的女官臉上——



    呸,什麼女官,不過是皇后身邊的一條狗罷了。



    若是放在平常,有人膽敢如此,他早已盛怒地叫人拖下去打板子了。



    可是——



    當他的手要落下去的那一瞬,他看見這女官絲毫不懼的模樣,腦中一閃而過的,卻是一張高高在上的,萬年不變的冷臉。



    若叫皇后曉得自己打了她的身邊人,若叫陛下曉得……



    他打了一個哆嗦。



    高舉起的手忽然揮不下去了。



    他偏了頭,重重地在心中呸了一聲,方纔轉頭看一眼季笙:“你還不滾回馬車裏去,又在瞧什麼熱鬧?”



    季笙面上一白。



    這便是,他對庶女的態度嗎?



    但她極快地搖了搖頭。



    不,他這樣惡劣的態度,不是對庶女的,而是隻對自己。那季蘭,不也是庶女出身?可偏偏,卻被他捧在手心裏,而對她,卻又……



    明明,她與季蘭,都是同出一脈,爲什麼他待她與季蘭,卻是這樣兩個完全極端的態度?



    她想到玉庶妃。



    那是永安王妃的庶妹,被作爲滕妾嫁如王府,一無美貌,二無地位,又加之因是永安王妃強塞過來的,永安王便從不肯對她假以顏色——可偏偏是玉庶妃所出的季蘭,卻得了父親的榮寵。



    而自己呢?



    聽聞,自己的生母,乃是當年永安王最爲疼愛的一個外室,爲怕被大父壓制,永安王不惜耗費千金將生母養在了外頭,可偏偏是他最疼愛的小妾所出的庶女,他卻恨之入骨,連多看一眼,只怕都是浪費的。



    甚至,季笙偶爾都要忍不住懷疑,或許,是她與季蘭被抱錯了,否則,又怎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