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二百五十八章
    聞言,聽槐卻拍了拍大腿:“哎唷,我的四姑娘,這哪裏是胡言亂語啊!”他道,“我乃陛下近侍,從不肯妄言,昨夜皇后殿下已然去了……”



    然,他越說,季笙卻越是搖頭。



    “小女上回入宮去,殿下還好好的,她絕不會這樣——”



    然,心卻直直地向下沉去。



    腦海中閃過的,卻是她前次被容後留宿宮中時,於半夢半醒間聽得外頭傳來十分壓抑的咳嗽聲,還有容後隱約蒼白的面色,還有……



    季笙心中五味雜陳,亂亂地,幾乎一團糟。



    她立在當場,連回話都忘了,只傻傻地站着,眼前一幕幕閃過的,俱是容後尚在世時的模樣,那麼溫和的人,待人如沐春風一般。



    她愣愣地立着,只覺腦子在這一刻都像是突然停止了轉動似地,唯心頭的苦澀十分明晰,從小小的一點,由下至上地擴大,到得嘴裏,便只剩下滿腔的苦澀了。



    宸慶殿外隔着宮門磕的那個頭,容後閉門不出,她跪在雪地裏頭,那麼鄭重地對着容後縮在的方向磕下去,可隔着宮門,容後看不見。



    她遲疑地想着,那個時候,自己在做些什麼呢?



    她跪在那場雪裏,周遭黑沉沉地,唯她一人將緊閉的宮門望着,滿心所想俱是今日一別,怕是此生再無相見之期——可她那時候只當自己身份低微,入不得皇宮大內,而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生離死別!絕不是以這樣的方式與容後再不相見!



    季笙搖搖欲墜地立着,心中難受,面上也跟着不住地掉着眼淚,旁人見了她這模樣,只當是季笙感念皇后往日恩德,唯立在一旁的永安王夫婦曉得內情,心中俱閃過一絲深意。



    原來血脈天性,便是如此麼?



    但永安王妃反應多快,還不待季笙哭出聲來,便率先同聽槐道:“公公今日前來,想是陛下心中難受,特召王爺入宮說說話麼?”



    血脈天性不單是容後的。



    陛下與永安王,乃是一母同胞,自也有旁人所沒有的親情相通。



    如今陛下痛失所愛,想要請了王爺入宮說話,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她便吩咐下人:“且去將軟轎擡來,近日下了雪,恐馬車要打滑,不妨乘軟轎去,你們快些,去備上兩頂轎子來,記着,要弄得軟和溫暖些,不叫公公與王爺路上難受纔好。”



    不愧是一府主母,縱然心中悲痛,然反吩咐起事情來,卻始終頭頭是道地,極有條理。



    永安王眼中讚許一閃而過。



    他咳嗽一聲,正要再說幾句,然聲音還沒從喉嚨裏擠出來,卻聽聽槐已先他一步開口道:“今日本座過來,雖是爲了先皇后歐事儀,也是奉陛下之命而來,但——”



    他掃一眼永安王夫婦,輕咳一聲,目光卻落在搖搖欲墜的的季笙面上,略一停頓,方纔繼續道:“好叫王爺與王妃娘娘知道,本座今日前來,實是奉了陛下之命,要請四姑娘入宮一趟。”



    季笙?



    三人不由都愣了。



    沉默片刻,到底永安王是一家之主,便率先開口道:“陛下要她入宮做甚?”



    聽槐便看了他一眼。



    他張了張口,到底什麼都沒說,卻只同季笙淡淡道:“四姑娘,皇后殿下身前對姑娘多有迴護,如今殿下去了,四姑娘可欲入宮瞧殿下一面?”



    見季笙面上隱有猶豫,不由有些不滿,態度也不如方纔和藹:“四姑娘,您可得記着,您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俱是由殿下得來,如今娘娘薨逝,姑娘竟不入宮去見娘娘最後一眼麼?”



    這話,便說得十分重了。



    季笙心中悲痛,還未及解釋半個字,永安王妃卻已率先一步反應過來,忙不着痕跡地扯了扯季笙的袖子,勉強道:“阿笙自然是要去的,公公且請放心。”



    又皺眉問旁邊伺候的婢女:“軟轎可備好了?”



    那婢女便垂首老實答道:“已備好了,娘娘且請放心。”



    永安王妃這才鬆一口氣。



    “公公,”她同聽槐恭敬道,“軟轎已齊備了,公公且去軟轎稍候,王爺與阿笙即可便來。”



    然,聽槐聞得這話,卻是哼了一聲:“怪本座沒有說清楚,不敢隱瞞娘娘,今日,陛下只要四姑娘入宮見駕,至於王爺麼——”



    目光在永安王肥胖笨拙的身子上一掃而過。



    “王爺近來人逢喜事,陛下卻痛失所愛,心中鬱郁,怕是近些日子王爺都不必入宮了。”



    此言一出,衆人又是一愣。



    這天底下,怎會有皇后薨逝,只要一個外室女見駕的道理?



    縱是永安王妃曉得一二內情,卻仍不免覺得意外,下意識便上前一步,遲疑地問道:“公公,各府的貴眷們可都入宮了?”



    若是已然入宮,卻獨遺漏了永安王府,只怕王府日薄西山便在今日,可若是沒有入宮,卻偏深宣召了阿笙,只怕……



    她心中疾跳,“御史臺大夫劉氏夫人可入宮了?趙貴嬪的母親,她們入宮了麼……”



    見永安王妃終於抓住了關鍵,縱是聽槐滿面戚容,卻也忍不住在心中略點了點頭。



    他微凝了神色:“娘娘,陛下說了,只要四姑娘一人入宮見駕。”



    在座的都不是蠢貨,言下之意,也自能聽得一清二楚。



    永安王妃新年急轉直下,唯面上卻仍勉強維持着往日雍容大度的模樣:“既是陛下有召,阿笙,你且隨公公去吧。”



    捏着季笙袖子的手不覺悄悄鬆開了。



    雖是上好的衣料,卻經不住糟蹋,被這樣大力一捏一放,便多了幾道褶皺。



    雪,不知何時停了,唯柳絮一般的雪白沉甸甸地壓在枝頭上,有人經過時,衣帶不慎掛在較低的枝頭上,便扯得樹枝亂顫,白雪紛紛揚揚地,似又落了一場皓雪。



    軟轎果真薰得好,帶着淡淡草木香,裏頭擱了一隻暖爐,燒得正好,又套了錦袋,捧在手裏倒是令人覺得十分愜意。



    然季笙坐在溫暖的軟轎裏,卻覺自己如今身處冰窖,連牙齒都被凍得格格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