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可都是沒踏出過校門的純潔學生，你注意點，咱別被人趕回去了。”張鳳霞在一旁提醒道。
陸峯看到一個穿着高肩長袖的姑娘，開口道：“學姐啊，能問你點事兒嘛？”
“你好！”姑娘停下腳步打量了一眼陸峯，神態有些驚詫，從他的衣着打扮，再加腳上那雙運動鞋，透着一股富貴氣兒，說道：“學弟你哪個學院的啊？”
“我是電子信息學院的，大三的，我想問一下教務處辦公室在哪兒？”
“就在前面那棟樓，我帶你去吧。”姑娘說着話開始帶路，朝着陸峯說道；“學弟，你叫什麼啊？”
“陸峯！”
“你準備考研嘛？”
“最近在準備複習，看了一些書，還是想去西科大。”
陸峯一路上隨口說着，牛經理跟在屁股後面聽的是大眼瞪小眼，要不是認識陸峯，他絕對相信陸峯是個準備考研的大三學生。
一路上聊着，陸峯也問了不少問題，電子信息學院有多少人，多少研究生，今年分配的名額情況。
這位學姐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今年的分配名額更少了，優質單位不好去，都是有關係的內定，很多人要麼回家當個公務員，或者進研究所，有少數的出國深造。
“三樓就是！”
“謝謝學姐啊！”陸峯擺擺手，朝着樓上走去。
三樓，辦公室內，坐着一個六十多歲的男人，抽着煙，辦公桌周圍坐着十來個人，氣氛有些僵硬。
“就這些分配名額，今天這個打電話過來，明天那個打電話過來，現在就這政策，慢慢的就不分配了，說白了，這就是鐵飯碗的末班車。”
一個戴眼鏡的男人面露苦澀，開口道：“很多孩子四年前進學校的時候，可是想着光宗耀祖的，都想着進國企，這落差太大了，最近這個消息傳出來，不少孩子都在宿舍哭。”
“哭有啥用啊？我恨不得都把他們安排在各大國企，不是說不能分配工作，都能分配，都想去油水大的地方，都想回原籍，這不可能的，他們要是說，只要包分配去哪兒都行，全去支援邊疆！”王校長喝道。
在場的老師、主任都不說話了。
不少學生鬧的挺兇，有家長打電話過來罵，學校也挺難的，但卻要面對現實，不是說讀個大學畢業就能升官發財。
“明天就是畢業典禮了，通知下去，包分配肯定是包分配，包分配後你不去，那就不能怪學校，同時也在大三、大二的打個預防針，國家要在96年全面取消包分配，這是定的目標，名額會一年比一年少的。”
從1990年開始，就已經準備取消全面包分配，這兩年開始執行，學生和家長的怨氣並不小，其中上訪者更是無數。
有錢的，有關係的，能夠拿到好名額，進入糧食局、路政、財政、或者是本地的大國企，工資好，還穩定。
一般人分配就是農機廠，去了以後發不出工資，待一段時間撐不下去回家了。
這就是現實！
陸峯上了三樓，結果被告知王校長在開會，把他們三人請到了一間會議室等着。
牛經理坐在那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會兒見面跟人家怎麼說呢？
“陸總，這一會兒不會捱罵吧？”牛經理擔心道：“萬一人家當面斥責咱，臉面上不好看，咱先撒的謊。”
“沒事兒，要罵也是罵他。”張鳳霞看着陸峯道：“他臉皮厚，不怕！”
“啊？”牛經理很是傻眼，張總平日裏也不這麼說話啊。
隨着會議室的門打開，王校長走出來，耷拉着臉，興致不高的樣子。
“王校長，有個校友找您，說是來捐錢的。”
“捐錢？”王校長忽然想起來，是有這麼個人，臉上露出笑容道：“人在哪兒？”
“在前面的辦公室！”
王校長疾步匆匆的朝着辦公室走去，推開門看到陸峯三個人，熱情道：“同學好啊，好久不見，樣子沒怎麼變，不過成熟了，穩重了。”
“王校長也是老樣子！”陸峯握着他的手。
學校裏那麼多學生，王校長怎麼可能全認識，這個時候，不認識也得說記憶深刻。
“我呢，現在是佳峯電子的董事長，有個事兒想跟王校長商量一下，您看行不行？我們公司想招一批優質的人才，跟學校做一個合作，可以把畢業生推薦到我們公司來。”
王校長感覺事情不太對啊，不是來捐錢的嘛？
“這位同學，你不是說想要對母校表達一下”
“哦哦，這個好說，招人的事兒，不用學校出面，只要允許我們在學校裏活動就行，您看怎麼樣？”陸峯問道。
又一想，傻子都不可能放棄分配，因爲分配工作的事兒都鬧了多長時間了。
“這個倒是可以，就是學校有這麼大的損失，我們”
“我懂，我懂！”陸峯急忙道：“這樣，咱可以籤一個合同，每個學生去公司後的實習期爲半年時間，這半年內，學生的工資抽調一百塊，返還學校。”
陸峯的這個做法，就像是後世的大學生實習或者安排就業一樣，很多學校打着包就業的幌子招生，畢業後直接把學生送到工廠，不好好幹活就不給畢業證，工資低的可憐，坑了不少人。
王校長看着陸峯，他說的可不是這一百塊，而是幾千萬的捐款。
“同學，不是說捐款嘛？”王校長不得已直接點了出來。
“哦，捐款啊，是這樣，我說的是，作爲校友我想爲學校捐點錢，可惜了，我小學畢業就不上學了，沒資格成爲您的校友。”陸峯憨厚的笑了起來。
“沒關係的，我可以給你頒發個榮譽校友證書，這都不是問題，不能遇見問題就退縮嘛。”王校長不甘心道。
陸峯愣在原地，張鳳霞已經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
牛經理看的是目瞪口呆，原本他以爲陸總和王校長這種層次的人，應該是溫文爾雅的，坐下來談事情特別客氣，哪怕是談不妥也不會生氣什麼的。
牛經理的這種心態，就是典型的小人物仰望大人物產生的觀念，大人物跟他們這個層次的人並沒有直接的利益關係，所以會顯得特別寬容，溫文爾雅。
殊不知，當觸碰到利益的時候，他們一個比一個跳腳，若是你覺得這個人在你面前特別寬容，好說話，讓你產生崇拜的感覺，說明你倆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陸峯看着王校長，原本以爲他作爲校長，自己一攤牌他也不好意思追問了，沒想到啊，他比自己還不要臉啊！
王校長也有自己的難處，現在的大學教育資金並不充裕，要不然校門口也不至於是砂石路，一些學校甚至開始賣文憑，爲一些企業站臺等行爲換取資金。
“陸總，沒有個多，也有個少吧，學校現在不容易，教育資金緊張，接下來就是冬天，學校的鍋爐都壞了好幾個月了。”王校長無奈的嘆了口氣。
陸峯這個人在哪兒都心狠，唯獨在教育方面見不到這種情況，他上一世也是農村出身，一路依靠努力學習走出來的，深知教育是窮人唯一的上升渠道。
王校長帶着陸峯在學校裏轉悠了一圈，鍋爐壞了幾個，已經喝不上熱水，老樓房年久失修，學生宿舍還是十二個人一個宿舍，空調什麼的別想，連個電風扇都沒有。
在一棟宿舍樓下，陸峯看到一個男同學蹲在那哭，上前問道：“怎麼了？失戀了？”
這同學皮膚黝黑，身上衣服洗的泛白，腳上穿上一雙手工做的千層底，抽泣着道：“不不分配，我讀了十幾年的書，白唸了！”
王校長面色尷尬，急忙道：“沒白念，知識在你腦子裏呢。”
同學這才擡起頭看到是校長，嚇了一跳，急忙擦乾眼淚，緊張道：“我我沒有說學校校長。”
“沒事兒。”王校長拍了拍他肩膀，顯得有些無能爲力。
“所以你的理想也是，學成文武藝，貨以帝王家？”陸峯問道。
“肯定是想掙錢啊，我媽就盼着我有出息”他說着話停頓了下來，可能也覺得自己太世俗了，說道：“我想報效國家！”
“看出來了，還想去國企！”王校長點破道。
“不是！！”他急了，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裏似乎有一團火，說道：“我想出一份力，走到一個自己能夠出最大力的地方，去努力，爲祖國崛起而讀書，上對得起國家培養，下對得起父母期望，我我說的是真的，這不是虛話真的，我對天發誓！”
他好像生怕眼前這些人不相信，甚至說出了發誓這種話。
“我學成了，至少給我一個證明自己的地方，他們說，分配去農場養豬，我學的不是養豬啊！”
張鳳霞深吸了一口氣，頗爲動人，這裏的生活環境對她來說很一般，跟國外的學習環境比更是差不知道多少。
“捐！”張鳳霞沉聲道。
“捐！！”牛經理也叫了起來。
陸峯看向倆人，你倆不掏錢啊，喊口號誰不會？
王校長看向陸峯，笑的有些哀愁，嘴角抽動着，像是苦笑，又像是下一秒要哭似的。
“停停停，我怕了！”陸峯急忙舉起手，示意他別哭出來，深吸了一口氣道：“這是我第一次出師不利，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