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呢，自家爹的官丟了，他們還怎麼有臉出去？還怎麼在長安公子哥里面混，這青樓的姑娘怎麼看他們，同窗怎麼看他們，市面上的哥們弟兄怎麼看他們？
最讓他們不能接受的就是家裏竟然沒錢了，而且爺爺那裏還不給錢了。
以前，他們最不擔心的事情，一下子全來了。
這無異於兩塊板磚砸在他們的頭頂，疼，還暈乎。
在長安，還是有盛行鄙視金錢的士子大夫，同樣在私塾裏養了一堆臭毛病的樑子楓和樑子燁也會鄙視那些做生意的商人。
可兩人花錢那比誰都快。
跟同窗去喝花酒，去遊玩，在外面胡鬧，哪一樣他們不需要錢來充大頭。
要是沒了錢，他們知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會跟他們玩到一塊去？單單是人家鄙視他窮酸的目光，他們想想都受不了。
於是，三父子都縮在家裏抑鬱了。
抑鬱歸抑鬱，要喫飯，還是得喫飯。可家裏都揭不開鍋了，拿什麼喫飯。
這不僅讓梁繼賢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家裏沒糧食喫飯，拉饑荒得時候。
那個時候自己因爲沒飯喫，餓的直哭。半大小子喫窮老子那可不是說說那麼簡單。
可哭也沒辦法，家裏就那麼多糧食，要是給他喫一口，等開春種糧食得時候，就少一把種子。
奶奶看自己哭，心疼得抱着自己也跟着哭。哭得直罵老天不開眼。最後還是等喫飯得時候，奶奶把她喫得飯多給自己撥出了小半碗。
想到這裏，梁繼賢心中得愧意如潮水般涌入心頭。
十年前，從梁家搬出來後，自己少有去梁家看望自己的奶奶爺爺，就是回家去，也是要錢的居多。
兩位老人生自己的氣是不錯，可梁繼賢就不想兩位老人，梁繼賢覺得不是，自己還是挺擔心兩位老人家的，可每次回家，自己都不敢去見兩人老人。是總是躲着他們罷了。
兩位老人生病的時候，家裏人也讓他回去看看兩位老人，可他總是推脫外面忙，沒時間。
等兩位老人相繼去世的時候，梁繼賢真的是心都是碎的。
他在梁家沒有等兩位老人下葬就離開，不是因爲他不孝，而是他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更不能面對衆多的親朋好友。
誰會想到，梁繼賢回長安的家裏以後，揹着人哭的像是個一百三十斤的孩子。
從兩位老人過世之後，梁繼賢夜裏多有夢見自己的奶奶，夢到家裏以前的摸樣。
夢到自己從外面玩好了回家，奶奶坐在門前的木墩子上，笑盈盈地喊着自己。可等夢醒來，梁繼賢地枕邊已經溼透一片。
家裏人都餓着，梁繼賢可以自己不喫飯，但是自己地孩子不能不管，看着自己幾個孩子餓的直哭。梁繼賢真的感覺到自己很失敗。
做孫子，做兒子，做兄長，做官，做丈夫，做爹，哪一樣都是失敗的。
賣掉長安的房子，梁繼賢帶着孩子們吃了一頓長安的早飯，隨後僱了一輛馬車，離開了長安。
回到上榆村後，梁繼賢把車費給了僱來的馬車車伕，隨後看着自家的大門嘆了一口氣道：“到家了。”
這一刻，梁繼賢不覺得自己沒面子，反而是全身輕鬆了不少。
梁家的大門前，梁繼賢什麼也沒說，跪倒在那裏。不叫門，不說話，而他的孩子們也默默跪在了他的身後，梁繼賢的妾室是個挺溫順的，見丈夫這樣，只認爲丈夫是逼的沒辦法了，她也跟着跪在了丈夫的身邊。
梁家的大門開了，梁繼賢的母親陰沉着臉走了出來，而後看也不看梁繼賢，帶着幾個小的就回家去了，留下的，就是梁繼賢和他的妾室，以及樑子楓，還有樑子燁。
一直等梁繼賢跪到天黑，梁耀祖纔出門把餓昏了頭，又跪了半天的幾個人給叫回了家裏。
梁耀祖給梁繼賢等人準備好了飯菜，看着其他人喫，梁繼賢不喫，梁耀祖就怒斥道：“咋，還犟脾氣呢？還要我爲你不成？”
梁繼賢被父親這麼一吼，那鼻子像是泡在了醋缸子裏一樣，無窮的酸意從鼻子一直頂向了眼睛。
梁繼賢顫抖着手，把頭埋在碗裏，喫一口，那是哭一聲，巴拉一下，就嚎哭兩嗓子。
梁耀祖也沒想到自己這一聲，會把梁繼賢給喊成了這樣。
他嚇了一跳，隨後就明白了過來，把手往桌子上拍拍：“喫飯歸喫飯，嚎什麼嚎，這菜還有一堆呢，你光喫飯不喫菜，你想剩飯給誰喫？你地孩子都還在呢，你就不嫌丟人。”
梁繼賢對於梁耀祖地話沒有停止嚎哭，反而更加瘋癲起來，那眼淚跟不要錢一樣往外涌。
梁耀祖沒辦法，只好自己喫自己地，不管梁耀祖。
等喫過飯，梁耀祖沒有去看自己的兒子，反而是帶着自己的孫子去了院子裏說話。
夜裏，家裏人都睡了之後，梁繼賢側臥在自己的牀上始終睡不着。
他起身到了自己爺爺奶奶的靈位前，而後跪倒，想起兩位老人，梁繼賢就哭，還不敢放聲哭，因爲他怕驚擾道家裏人。
就這麼的，他哭着，跪着，想着，念着，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才被早起的母親發現。
.....
梁繼賢歸家，喬生並不意外，反而覺得這是應該，那梁繼賢要是真有本事，也不會這麼多年只在一個文散官上面轉悠，沒有絲毫的寸進。
沒了家裏的支持，自己的兒子又那麼不懂事，他沒官沒錢之下，還能去哪？
喬生覺得這還是有些不解氣的，要是按照自己的脾氣，非要讓那梁繼賢在外面餓上十天半個月纔好。
那樣纔會讓梁繼賢懂，誰是自己的爹孃，什麼纔是自己的親人。
可喬生又將心比心地想想，要是自己的兒子將來如此，恐怕也會比梁耀祖好不了多少。
這可不僅僅是自己的兒子，還有自己的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