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究今天沒有去孤島項目組，畢竟如果去的次數多說不定會引起暗處窺探的任務者的注意，臨近晚飯時間，他揉了揉眼從電腦前站起來，透過窗眺望這座從小生活到大的城市。
他在服務器裏待了近五年，雖然能夠從網絡世界瞭解到外界的變化，可還是比不上肉眼看見來的真實。
好像什麼都變了。
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過了會兒鄧姨便來叫他喫飯，謝識梧沒有來，應該是在公司加班了，年末時期，大家都忙碌了起來。
一頓飯喫的很是安靜，只有他筷子和瓷碗偶爾發出的輕微碰撞聲。
如果謝識梧在，應該會熱鬧一點。
飯後他在室內稍微活動一下，晚上還有點工作，他得把年末的時間擠出來，快五年了，他想回去好好陪陪家人。
臨近回書房時，鄧姨猶豫着走了過來，欲言又止。
這是他姐姐戚宛家的阿姨，跟了戚宛很多年，知根知底信得過，也算是看着他長大的，而且做事有分寸，不該問的絕不多問。
戚宛說從前他和謝識梧住一起的時候，謝識梧還在上學，時間比較多，所以飯菜多是謝識梧準備，如今他們兩個都沒什麼空，就把鄧姨派來幫忙了。
老喫外賣不健康，他是個廚房黑洞，總不能還讓上了一天班的謝識梧回家後再去給他做飯。
他掏出手機：“鄧姨，有事嗎？”
鄧姨臉上有些擔心：“識梧飯前回來了一趟，說是朋友酒吧開業，叫他去捧場。”
按理說謝識梧出門應該會給他打個招呼，只是飯前……那時候他還在書房忙，估計着是不想打擾自己吧。
戚究想嗯一聲，礙於發不出聲音只能作罷。
鄧姨繼續道：“可昨天識梧胃裏就不舒服了，在洗手間吐了很久，晚上就喝了半碗粥……你要不要勸勸他少喝點酒，也好拉近關係。”
鄧姨是看着戚究長大的，自然也知道戚究和謝識梧從前是怎樣的感情，只是世事難料。
她現在勸上兩句，是心疼謝識梧，也是不想讓戚究未來後悔。
戚究琢磨着鄧姨的那句話，謝識梧昨天胃裏不舒服，在洗手間吐了很久……
後頸工作臺的取出手術會有反胃和眩暈的不良反應，但也不是絕對的，他見謝識梧表現正常，還以爲躲了過去。
他忽然想到昨晚打算睡時在客廳撞見了謝識梧，因爲沒有開燈，他還以爲謝識梧的臉色只是光線問題，原來是因爲不舒服嗎。
他在謝識梧後頸上做了幾個月的系統，知道這位看上去精緻優雅的青年私下裏其實沒那麼多講究，甚至還會不起眼的透露出一種自毀的傾向。
謝識梧是真的以爲他死了，也是真的想過隨他而去。
如果不是要配合邊聞思演戲，三餐只會喫一餐半維持日常硬性需要，胃是個什麼樣子自然可想而知。
昨天應該是手術的不良反應刺激到了原本就脆弱的胃……
謝過了鄧姨後，戚究回到書房，他坐在重新調整過高度的辦公椅上，少見的沒有立即按亮電腦屏幕。
黑色外殼的全面屏手機被他捏在指尖，亮了又滅。
他該不該去給謝識梧送上一句關心？
他知道謝識梧對他情有獨鍾，感情濃烈。
可如果這種感情是單方面的，只會給人帶來負擔。
他現在不愛謝識梧，也不想要這種負擔。
時間就在他的猶豫間溜走，他試圖投入工作，卻發現總是走神，看個代碼標籤都像是謝識梧那張強撐的笑臉。
終於，在他再一次看向旁邊的手機時，忍不住還是調出了謝識梧的對話框。
就在這個時候，伴隨着一陣響亮的示警聲，孤島的紅色提示燈亮了起來。
任務者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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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謝識梧所料，欒汀並沒有拒絕他的提議。
作爲一個Z大音樂系還會跑酒吧來勤工儉學的大學生，有長泉娛樂簽約的機會，怎麼着也得試上一試。
就像謝識梧說的，長泉娛樂的辦公樓是真的，再不濟這家酒吧不會跑，被騙了有地方泄憤，如果是真的，那就相當於一隻腳邁上了璀璨星途。
和公司裏一位經紀人打好招呼後，謝識梧和欒汀互換了V信，並且將經紀人的V信推給了欒汀。
他本來還想拉欒汀聊幾句，欒汀卻說和W&Z簽了合同，今天的歌還沒唱完。
合同只有一個月，時間很短，如果長泉娛樂那邊可以談下來，一個月應該也是可以接受的時間。
謝識梧不在乎這個，待欒汀離開後，他藉口更好的欣賞歌曲，拉着阮周找了個沒人的地方。
隨着二人坐下，那杯幾次都要灑出來的水也安全地被放在了平整的桌面上。
阮週一拍大腿，揶揄道：“咱們小謝總真是熱愛工作，出來喝個酒都不忘給公司添人才。”
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在舞臺上抱着話筒深情投入的欒汀，謝識梧神色不明地搖了搖頭：“他的合同你注意一下，這一個月剩下的時間裏都別讓他上臺唱歌了。”
阮周對自己這個發小還是很瞭解的，這下意識到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怎麼了？這人你認識？”
謝識梧張張嘴，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只覺得兩杯酒下肚，那股子翻攪的疼痛再次涌了上來，萬幸只是輕微不適，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現在也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他對上阮周的眼神，又下意識地移開。
“不認識。但是阮周，有件事……我在想要怎麼告訴你。”
阮周向後挪了一屁股：“你自己照照鏡子，四分愧疚三分深情兩分堅定一分泫然欲泣，跟個餅狀圖似的，說吧，你怎麼對不起我了，在外面找了哪個小妖精了？”
他忍不住笑出聲，餅狀圖瞬間被打碎，憋在喉嚨口的話就這麼順着出來：“還是原來那個小妖精。”
“原來的小妖精，”阮周開始還疑惑，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臉色變得複雜，“戚究？”
謝識梧嗯了一聲。
既然戚究已經開始恢復從前的工作，這就相當於他帶着戚究回了戚家。
而阮周作爲他的發小，自然不該不知道戚究回來的消息。
何況欒汀就在W&Z裏。
阮周聽到這個名字，竟有一種隔世經年的錯覺，甚至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和謝識梧認識了也有小二十年，戚究好像總是很忙，那點海綿裏擠出來的時間大多都給了謝識梧，而那兩人又從小愛獨處，他總共也沒跟着見過多少次。
十八歲之前，哪怕是和謝識梧熟絡如他，也找不到兩人間有什麼曖昧的痕跡，可當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又覺得果然如此，就該如此。
戚究一路跳級，獎項專利無數，夠喫上好幾輩子，被稱爲劃時代的天才，好像生來就是爲了造福全人類的。
但是性格方面，找個常見的詞語來形容，那就是高冷。
儘管禮儀周全，還是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謝識梧聽到這種說法時還樂呵呵地連連擺手，表示戚究只是不太愛說話，但這種明晃晃的秀恩愛行爲在他看來沒什麼參考價值。
畢竟是謝識梧談戀愛，只要謝識梧開心，戚究對謝識梧好，那就夠了。
後來兩人在謝識梧大學畢業後訂婚，訂婚前夜，謝識梧心中緊張，大半夜拉着他去海邊玩沙子，他只是去拿了個手機，再回來後好像走錯了世界。
沙灘還是那片沙灘，上面甚至還有謝識梧無意識間精挑細選說要帶回內陸的石頭陣，但是人卻不在了。
再後來……
謝識淵和戚宛在第二天站出來說兩個弟弟特立獨行，自己跑去了海上訂婚，原本浩浩蕩蕩準備了許久的訂婚儀式就這麼草草收了場。
賓客們無論心中怎麼想的，都要給謝家和戚家面子，留下來吃了個便飯就各自離開。
可那夜的紛亂，別人不知道，他是知道一點的……
那片海根本不平靜。
然而謝識梧回來之後，只將頭埋在他的肩膀上，聲音嘶啞地告訴他，不要問了。
這是他們認識的小二十年裏，總是陽光開朗的發小第一次這麼失魂落魄，整個人都沒了生氣。
所以他將所有的疑惑吞回了肚子裏，哪怕日後再也沒聽到過戚究的消息，甚至再也沒從謝識梧嘴裏聽到這個名字，他都沒有過問一句。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發小在一夜之間長大，從城堡裏走了出去，被外面的風霜磨礪成了現如今的模樣。
那個從不會隱藏心事的少年學會了虛與委蛇，穿上訂做的西裝，將蓬軟的頭髮梳了上去，步履堅定的混進了從未涉足的名利場。
快五年了，謝識梧忽然告訴他，戚究回來了。
那團心底深處的怒火像是被掀開了蓋子，難以控制的燒了上來。
他很想揍戚究一頓。
他不知道戚究是不是委屈，是不是什麼有苦難言。
任旁人說他偏心也好，說他不分青紅皁白也好，他就想揍戚究一頓。
他不是什麼評判對錯的法官，他只是謝識梧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