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長的額發垂在他眼瞼上，遮擋住了一半被染紅的眼角，他看起來有些難受，呼吸不平穩，殷紅的嘴脣也帶着點力向內抿着。屬於小謝總的那張謙和堅定的皮被酒精一點點的融掉，謝識梧少見的顯露出脆弱來。
被放在玻璃桌上的手機忽然發出了震動，他們二人的手機並排放在一起，意識還清醒的阮周湊過去看了一眼，是謝識梧的手機。
阮周踹了謝識梧一腳：“你手機響了。”
謝識梧將頭側過去，不情不願地嘟囔了一句：“誰啊。”
面對耍賴皮不想動的發小，阮周無奈又好笑，他比謝識梧喝的少得多，挪了挪身子，打開了手機的鎖屏。
謝識梧的密碼對他來說一直都很好猜。
他揉了揉眼，一邊看一邊讀給謝識梧聽。
“來件人，戚究。很晚了，什麼時候回來？”
謝識梧聽到戚究的名字身體動了動，眉皺得更緊了，卻是沒有說什麼。
他腦袋有些沉，感覺什麼都是混沌的，戚究這兩個字刺中了不知道哪根神經，讓他短暫的清醒了一下，卻又下意識地從心底生出些抗拒。
倒是阮周，看到來件人的名字火騰就起來了，藉着酒勁，直接將電話回撥了過去。
“喂！”
電話對面沒有聲音，阮周將手機拿到面前看了看，確實是在通話中，於是大拇指向下一滑按亮了免提，沒好氣道。
“識梧在我這兒，W&Z，喝多了，你愛接不接。”
話一說完，完成了傳訊任務的手機就被放回原來的位置，重新受起了冷落。
阮周的每個字都傳進了謝識梧的耳朵裏，他費了好半天的勁纔將漢字和字母拼在一起，理解出了那句話的意思。
他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不能讓戚究來接，可無論怎麼想，都想不出來到底是爲什麼。
直到大半個小時後，阮周接了個電話，說戚究已經快到了，拉起來他讓他穿外套，他才終於發現是哪裏不對。
戚究的嗓子還不能說話，怎麼能出來接他？！
心裏難受歸難受，卻實在不該貪杯到這種程度。戚究快來了，如果阮周跟戚究說話要怎麼辦？
他踉蹌着站穩了身子，使勁甩了甩還沉重着的腦袋：“我沒醉，自己去門口等他就行了。”
阮周看着他那勉力向外掙扎的樣子，認命地上去將人攙住了：“行了行了，我陪你一起去。”
謝識梧迅速搖頭：“不用，我沒事，自己去就好。”
阮周哪裏能讓他一個人就這麼往外走，倆人推推搡搡半天才到了門口，正好碰上戚究剛從車上下來。
先是被戚究要過來一驚，又是被店外的冷風一吹，謝識梧酒沒醒十分也醒了個八分，他盡力平穩地向前走了幾步，一下子扎進戚究懷裏。
身體的控制權好像還沒完全回來，他不得不一隻手扒上戚究的肩膀才堪堪站直。
戚究和謝識梧相處了這麼久，還是頭次有親密的接觸，不由得僵了一僵，謝識梧也感受到了戚究的不自然，眼裏好不容易升起來的光彩又是一黯。
他努力憑自己的力量站好，衝裹着個外套發抖的阮週一擺手：“回去吧，外面冷。”
謝識梧坐在副駕駛上，費力的拉過安全帶，卻怎麼都插不進卡扣，戚究從他手中接過，穩當地插了進去。
就這麼大一個東西，動作間兩人的手難免有所接觸，謝識梧想到剛纔戚究的抗拒，趕忙將手規矩地放回腿上，不甚清楚地道了句謝。
二人剛準備要走，副駕駛的車窗忽然被從外面敲響。
戚究降下車窗，阮周笑眯眯地將頭探了進來。
“說起來忘了問了，你們訂婚五年了，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話雖聽着是問兩個人的，阮周卻只看着戚究。
謝識梧也下意識地將目光移了過去。
戚究自然是沒辦法說話的，但是臉上的神情卻做不得假。
從莫名，到抗拒。
謝識梧離得近，又太懂戚究所有的表情，此刻看得再清楚不過。
他閉了閉眼，伸手將阮周推出窗子：“等我結婚會叫你，急什麼，走了。”
戚究原本還擔心謝識梧醉酒之下將事情說漏嘴，見他這反應發現是自己多心了，眼下還要開車，不方便打字，也就沒急着問今晚他和阮周聊了什麼。
謝識梧靠在座椅上，逐漸平靜了下來，一直壓着的眉也舒展開，他挪動了下身子，給自己找了個滿意的姿勢，不顧形象的窩着。
他甚至還很輕快地笑了一下，像是從前做出了數學卷子上最後一道大題的那個小孩。
他跟阮周說，戚究沒有做錯任何事。
其實從戚究的角度來講，一個樣樣都好前途無量的科學家一朝喪命，淪爲服務器裏看不見摸不着的數據電波，身體還被任務者搶走用來搞垮這個世界，該是怎樣的憤怒，又揹着怎樣的壓力。
好不容易奪回了身體，卻不得不和一個陌生人日夜相對，而這個人還是莫名其妙的未婚夫。
他每對戚究好上一分，戚究就會抗拒上一分。
戚究也是受害者，根本沒有做錯任何事，一切是他的問題。
他不該在這麼危機的關頭想什麼兒女情長，不該對戚究那麼好給人徒增煩惱，不該有什麼要求抱什麼期待。
他不該盲目相信愛情。
謝識梧酒醒得很快，到家時已經可以自己走路，只是有些腿軟。
他比戚究走得還要快些，搶先一步開了家裏的門。
回到家裏後，他對着戚究露出了後者從未見過的模式化笑容。
“不好意思，今天麻煩你了。
“阮周那邊我沒有說什麼，這個你放心。
“我現在狀態還可以，睡一覺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不會影響明天和欒汀的溝通。”
戚究想問的問題都被謝識梧預先回答，最後只好點了點頭。
今天一天謝識梧都沒有在家，雖然早上謝識梧就提前說了，讓他預先有了準備，可他還是覺得身邊少了什麼。
午飯是他折騰着自己做的，鍋燒壞了一個，做的東西自然不能入口，最後從冰箱裏找了點，隨便應付了下。廚房已經收拾乾淨了，新的鍋也從網上下了訂單。
下午沒過多久他就有些餓了，格外想念每當謝識梧有空都會給他做的小蛋糕。